玄澈没有反应。
又是一刻钟,玄恪再次指着一个太医说:“杀了。”
第二个太医的声音消失了。
玄澈的睫毛颤了颤。玄恪大喜,对下面的太医使了个眼色,却不动生色,依然是等了一刻钟又将一个太医点名杀了。这时玄夜忍不住扑上来,抓着玄恪的衣服大叫:“你干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杀人!你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玄恪任玄夜抓着他,目光却落在玄澈身上,似乎是很久,又似乎很快,玄澈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涣散的眼神依然捕捉住了玄恪,他轻轻地说:“够了,恪儿,我醒来了,你不要再杀了。”
玄恪苦笑,他居然要用这种方法将人唤醒。玄恪指了指门外,众人目光看去,刚才被拖出去“杀”掉的太医都站在门口。
玄恪对床上的人说:“你不能死,这是你欠我的!”
玄澈笑了笑,轻轻点头,似乎在说我知道了。
玄澈熬过了秋天,时而清醒,时而昏睡,任身体怎样衰败也没有离去,连太医都说这是一个奇迹,只有强大的求生欲望之下才能产生这种奇迹。
玄澈知道自己在求什么,默默地求着,并非求生,只是求死,求与他一起死。
冬日到了,纷纷扬扬的初雪下来,染白了一支的红梅。昏睡了三天的玄澈突然醒来,他问森耶:“今日是不是沐羽的忌日?”
“是……”森耶迟疑地答着。
玄澈应了一声,闭上眼似乎是又要睡了,可片刻后他再睁开眼却是意外地精神,一直连起床的力气都缺乏的他这时挣扎地下了床。森耶连忙来扶,玄澈说:“替我沐浴更衣,我要去见沐羽。”
森耶知道自家主子每年都要去那地方与离去的人说话,立刻招来下人为玄澈梳洗打理。
玄澈的头发依然乌黑发亮,完全不像久病在床的人那般干枯粗糙,肌肤因为缺少阳光的照晒而白皙剔透,这张四十三岁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纹,他的时间停留在二十五岁。
看着镜中的自己,玄澈轻轻问:“森耶,会难看吗?”
森耶急急摇头:“不会,不会,主子从来都是这么好看!”
“呵呵,不难看就好,难看了沐羽怪我。”
玄澈浅浅笑了,映亮了冬日。
沐羽,我来陪你。
在陵园前下了马车,玄澈一如往常对森耶吩咐:“你不用跟来。”
森耶没跟去,在马车上守着,当太阳从头顶转到山腰的时候,一个宫里来的太监匆匆跑来。那太监将一封信给了森耶,说是陛下吩咐的。
森耶抽出信看了一眼,脸色唰地白了,拿不住的信纸飘落在地。
而就在这不久前,方休明将一卷黄绸交给玄恪。玄恪打开看了,脸色大变,黄绸跌落在地,他不顾一切地冲出去,骑上一匹快马朝着皇陵的方向飞奔而去。
玄恪冲到皇陵门前看到森耶一干人等,他不等马停稳便跳下马对这一干人大叫:“父皇呢?我父皇呢?!”
森耶看看玄恪,惨然一笑,喃喃道:“你现在关心他又有何用?已经来不及了……”
玄恪目光落在地上的信纸上,只见上面写着:生同衾,死同椁。无比熟悉的清俊字体一如那黄绸上的字迹,只是那黄绸写的却是:令太子即位。
玄恪尚未能惊觉,就听到旁边太监惊叫:“森耶公公!”
玄恪下意识地看去,就见森耶一把长剑架在颈边,低语一声:“主子,来世还要伺候您!”说罢,长剑一横,便是血溅三尺,断了气息。
玄恪呆呆看着森耶的血顺着青色的地砖蔓延,汇成一道弯曲的小河,慢慢流向他心目中誓死跟随生生世世的人身边。
那山一般高大的陵墓中,似乎还回荡着声巨石降落的轰然。
或许千年之后,会有一队考古者打开这千斤重的断龙石,看到里面停放着一口冰雕的大棺,两个容颜俊美的华服男子相互偎依着,他们的十指紧紧交缠在一起,那青年苍白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幸福微笑。
又或者是九泉之下,黄泉之间,鬼差们看到两个携手走来的男子,他们不约而同地摔破了手中的瓷碗,任洒落的孟婆汤扭曲了鬼差的面色,他们只是相视一笑,紧紧握着对方的手跳入了往生河。
兴熙十五年冬,大淼历史上最伟大的皇帝圣武帝玄澈驾崩,文帝玄恪即位,而这个少年天子即将领导着大淼走向最辉煌的时代。
全书完。
124、后记
这故事写到最后,我自己都在哭,写的时候一边擦眼泪一边敲键盘,没眼泪出来还不行,不然最了解故事的作者自己都哭不出来,拿什么来赚取大家的眼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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