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是如此吧。别说是瓦版,据说就连奉行所也没留下任何记录。因此,我当时认为那传言不过是空穴来风。”
“看来虽下了噤口令,流言还是传了出去,果然是人嘴难堵,众口难防呀。不过刻意封锁此事,原本就有问题。”
“此事曾遭封锁?”
“应是如此吧。”
有人被杀了,即便有什么缘由,不是均应以某种形式公之于世?若还需要刻意粉饰,代表其中必有蹊跷。请问这种事常发生吗?百介询问道。
这位同心面带极其古怪的神情回答:“噢,哪可能没有?役人个个生性迂腐,一旦牵扯上威信或声誉,开口闭口全都是体面、颜面等无聊透顶的名堂。”
“威信、声誉、体面、颜面?请问当时得顾及的是其中哪一项?难道其中有什么对奉行所不利的隐情?譬如没能查出真凶什么的。”
“非也。”这位同心左右摇晃着下巴回答,“真凶是何许人的确是知道,只是不许公布罢了。”
“不是没有公布,而是不许公布?”
“因为上头挡了下来。而且连人都没逮捕。不,是不能逮捕。嗯,一想到此事,就让人愤恨难平。”
“明知真凶是谁,为何不能逮捕?”
“这还不简单,”田所回答道,“因为凶手是个大名的公子。”
“大、大名的公子也会杀人?”
“没错。那家伙还真是畜生不如。凶手是个蛰居江户藩邸的乡下大名次子,和他的武士随从一干人。”田所啪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混账东西,这下又让我想起来了。凶手若为武士,咱们町方便无法出手逮捕。这本为既定法规,咱们也只能遵守。不过百介呀,眼见这么多无辜百姓惨遭杀害,却没能判凶手任何刑,只能任其逍遥法外,天下岂有这种道理?”
“没能判他刑?”
“是呀。奉行所也曾向目付请示,只是目付未加理会。这些大人总是将武士斩人看得稀松平常。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不论一个人是什么身份,只要杀伤任何人,一律将遭到逮捕。若被捕者为武士,则将被质问家世,目付也将立即作出裁决。由于有家门蒙羞之虞,因此对普通武士而言,杀个人可是绝对划不来。别看那些戏里演的,其实百姓犯下的杀人凶案远较武士为多。但是……”田所紧紧握起拳头,朝榻榻米狠狠揍了一记,“也不知是怎的,当时却只能放任他逍遥法外。在大家束手无策时,那些家伙竟也没收敛分毫,依然四处行凶,因此我便力谏目付,主张把规定搁在一旁,将其绳之以法。未采取行动,乃希冀由奉行所进行逮捕。只、只是……”
俗话说口沫横飞,田所一兴奋起来,唾液还真是四处飞溅。
还是没法子办他?百介问道。
没法子没法子,田所高声回答。“完全拿他没法子。噢,可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呀,百介。好歹我也曾逮捕过那些家伙一次。”
“大爷逮、逮捕过他们?”
百介惊讶得差点没站起身来。今日来此造访,是因田所十数年来都任劳任怨地甘于当个小小同心,想必一定知道些什么。看来果真没看走眼。
逮过呀,田所拭拭嘴角说道。“即使无法将他定罪判刑,但当场撞见他在光天化日之下手刃百姓,身为同心岂可坐视不管?当时我只身力抗对手三人,经过一番勇敢缠斗,才将他们制伏。虽没将人五花大绑,还是将他们通通带回了番屋。未料那几个家伙……”
哼,田所又开始动起气来。看来这回忆果真让他愤慨莫名。
“竟然没有丝毫悔意,个个一脸毫不在意地坚称不过是处决手下,哪里犯法了。”
“处决……难道他们声称那是无礼斩?”
“是呀。啊,这哪可能是无礼斩?大致上而言,真正的无礼斩原本就极少发生。而且即使真申告为无礼斩,也得经过一番严格审问。因此无论是无礼还是非礼,武士胡乱拔刀斩人,终究得受罚。这十年来,货真价实的无礼斩我也只经手过一件。容我重申,如今是没有武士有权恣意杀人的。但结果怎么来着?当时还没来得及审讯,就有个与力脸色铁青地冲了进来,人就这么被释放了。”
“有与力介入此事?”
“想必是目付下了什么指示吧。那些家伙只懂得像狗一样摇尾巴。”
“不过,就幕府的立场而言,何须采此不义手段保护诸藩?”
百介认为幕府理应逮到什么把柄,便会积极动手废藩才是。因此,岂不是应将此纰漏对外公开方为上策?
“那其实是一场交易,”田所回答道,“目付和大目付都想逮住藩国的把柄。或许那个藩主次子干的勾当并不足导致废藩,若能借此卖个人情,对往后必有帮助,因此希冀能达成这类交易。不过,不管是旗本还是大名,干了坏事便是恶人,只要有任何逾越伦常之举均应受罚,岂有因犯人贵为大名,便得以饶恕的道理?这对惨遭杀身横祸者岂不是难有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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