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云国女子的歌喉悠扬嘹亮,唱词则无非是情郎妹妹那些男欢女爱,比起《诗经》显得更加直白通俗,可陆象行丝毫没觉得那下里巴人,听到她唱着“阿妹想着阿哥,哥哥几时回哟”时,陆象行指节扣着碗,骨节凸起,麦色的皮肤沁出了粉红。
少女年纪不大,可是她唠叨的能力堪比长安最能说道的婆婆,一刻也不停下,陆象行本该是有点烦的,可对方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
再者,她的歌声,确实很好听。
在别处,他再没听过那般好听的歌声。
因为她的絮絮叨叨,陆象行知晓了,她叫作阿兰。
“这里是灵清寺山脚下,你别看那边到处都是瘴毒,可是西侧这一面是没有毒的,你只管往这儿走,就能到大灵清寺。我们可不供奉菩萨,灵清寺里住着的都是我们尾云的祖先,身上戴的也都是银饰,我常到这里来玩。以前最多也就救救小鸟小狐狸什么的,这还是第一次救了一个大男人……嗯,我不敢把你带回家,你担待点啊。”
阿兰的率真让陆象行勾起了唇角,卸掉了最后对于她的一丝防备。
他嗓音低沉:“阿兰。”
那少女停了停,十分诧异他唤自己的名字,默默地红晕也盖满了柔嫩的面颊,多情明媚的眼波里,掺进了几许欲说还休。
少女这般的羞涩,他因为眼睛看不见,不曾得见。
阿兰眨了下眼瞳,悄悄地乜斜过去,篝火燃烧的夜晚,四周都是万物生息的声音,宁静而悠远,他坐在那团火光旁,身姿峭拔如岳,自成一景,仿佛根本未能留意到她的羞窘。
阿兰一边放了心,一边有些遗憾,她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陆象行坦然:“我是汉人,还没有尾云名字。”
关于他是汉人这一点,瞒不过她,他并不打算伪装。
阿兰点点下巴,手托香腮,笑吟吟地望过去:“那我替你起一个,叫阿木苏好不好?”
陆象行不肯轻易中她的圈套,特地追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阿兰解释道:“就是很聪明的男孩子的意思,在我们这里,成百上千的男孩子叫阿木苏。”
陆象行点头:“那好,就叫这个。”
他双眼看不见,不曾捕捉到女孩儿扭过头背对月亮时眼底一闪而过的促狭。
他们在山中两日,整整两日。那么短暂,宛如泡影般,顷刻消散。
却让他用了自己的一世去赎罪和怀念。
即便是在那两天里,他们也并非是形影不离。
因为她总会上山去,到灵清寺中去,并且身边也不乏同伴随行。
这点陆象行可以肯定,若无同行之人,仅仅凭她一人之力,绝无可能将他这种身材的成年男人从瘴毒林背到这片岩洞底下。
盛夏水汽丰沛的南国密林,连空气都是潮湿的,夜里不燃篝火,睡一觉起来身上全湿哒哒一片。
第三天,她再一次离开岩洞,与同伴上山去玩,陆象行的部将在这里找到了他。
虞信与左子骞都催促他尽快赶回,得知将军眼部失明,两人惶然震惊,道:“将军,您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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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耽搁不得,”左子骞当机立断,“把将军带下山,我们回长安,找最好的名医给将军祛毒!”
陆象行反掌抵住左子骞的肩胛骨:“我无碍,那个尾云女子给我喝了他们祛毒的百草汤。对于如何去除瘴毒,尾云人自小精通此道,比长安人强甚,我喝了她两天的药汤,已经感觉好些了,模模糊糊能视得一些物,先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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