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初姑娘,”清亮又有厚度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阿初回头一看,是一名提着药箱的青年男子,讶异道:“江太医,你怎么在这?
说话的人是太医院的太医,姑且算是她的同门师弟,不过她与他的关系并不熟络,只是见过几面的程度,而那几面还是多年前为师傅饯行才见上的,阿初对他印象还不错,不仅因为他的医术高超,他的为人也是经过芳姑姑认可的。
江与彬看似面不改色,无人知见到少女的那一刻,他心头狂跳,全身紧张的像块石头,不热的天气,额头竟冒出了细汗,他紧张的连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等阿初跟他告别时,他还呆呆的望着人家的背影,望了许久许久,直至那抹倩影消失在转角处。
认识阿初的时候,江与彬才刚入宫,对宫里的一切,他谨记家中的教导,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心,皇宫之中尔虞我诈,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江与彬不敢拿家里人性命开玩笑,一举一动都本本分分,从不越界。
当时的他只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学徒,因为勤勤恳恳的做事,倒得了太医院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的青眼,江与彬也正式拜在了他的门下,跟着老太医学医救人。
直至老太医告老还乡时,他才知道他还有一个小师姐,医术过人,是老太医最为喜爱和得意的弟子,也是在那不经意的一面下,被牢牢霸占心神的江与彬开始奋发努力。
他不奢求阿初能嫁给他,他只想着,起码要有足够的力量来保护她不受伤害,特别是在得知阿初不想出宫,想陪着芳姑姑在深宫一辈子时,江与彬的渴求也就越发迫切。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江与彬摩挲着手里的棕色药箱,想在宫里出人头地,攀权附贵必不可少,那醉酒小侍卫透露的消息,足以令他冒险一试,他在等,等冷宫中那位贵人崛起的时机,雪中送炭总是比锦上添花来的更加恰到好处,并且弥足珍贵。
阿初自是不知江与彬的想法,虽说临走时老太医的确是拜托这位挂名师弟好好照顾自己,可阿初并没有把这种客套话当真,再加上她性格怕生,就算是娇纵的小脾气,也只在亲近的人面前发作,与江与彬这种只见过几面的外男,她认为还是保持该有的距离为好。
到了三月里的时候,天气逐渐回暖,如春风化雨般,一夜之间,柳树变得青翠欲滴,桃花盛开如火,宛如被雨露滋润过的画卷,为宫苑的春天增添了绚丽色彩,也许正是应了好时节,久病在床的皇后渐渐好了起来。
人身子爽利了起来,自然也有力气干其他的事了,在看到慧贵妃呈上的证物时,皇后勃然大怒,离二阿哥逝世没多久,就在冷宫附近发现烧毁的纸钱,而冷宫之处,是皇后的心腹大患乌拉那拉氏所在之地。
新仇旧恨,足以让皇后认定二阿哥的死是如懿诅咒所为,不然好端端的,芦花怎么就吹进永涟的房里,她冷笑一声,神色骇人:“她自作孽,还要这般诅咒永琏,被打入冷宫都不安分,用这种下作手段害了本宫的孩儿,放心,本宫不会让自己的孩儿白白去了的!
慧贵妃听她虽说得慢,但每一个字都仿佛从牙缝中艰难地磨出,充满了深深的恨意。她知道,皇后心中的恨意已经达到了极点,那份愤怒与不满,如同烈火般熊熊燃烧,无法平息。
“皇后娘娘,您的意思是……”慧贵妃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如今她已身在冷宫,咱们在外头,多的是办法对付她。”皇后闭上眼,深吸口气,努力压抑心中燃烧的怒火保持镇定道,“那些饮食照样还送进去给她吃的吧?”
慧贵妃道:“她怎可能咽得下馊腐的东西,稍稍花点银子通融也是有的。不过日积月累,银子也不多了。”
“如此甚好,”皇后轻捻手帕止住喉咙里的咳意,脸色泛红,片刻有些倦怠的揉起额角,但一想到冷宫里的如懿,心里的仇恨让她强打精神。
当年的嫡福晋之争是富察琅嬅挥之不去的阴影,众目睽睽之下,弘历把手中如意递给青樱,宣告嫡福晋人选,而她富察氏只是区区一个侧福晋。
虽然被先帝一票否决,但大婚之夜,弘历却借口身体不适,把他的第一夜特意留给随后入府的青樱,即使是这些屈辱,富察琅嬅表面都贤良大度的忍了,但乌拉那拉氏千不该万不该动自己的孩子,本想留她一命在冷宫中苟延残喘,了度余生,看来是没这必要了。
动了杀心的皇后暗示慧贵妃和来到长春宫请安的阿箬朝冷宫下手。
这种事,还是借刀杀人为好,富察琅嬅并不打算亲自动手。
后宫中纷争不断,随着皇后病情的好转,风雨欲来的感觉愈发浓烈。
不久后,冷宫中半夜莫名出现数十条毒蛇,但因为没有人员伤亡的现象,此事也不了了之了,也或许是冷宫中阴气太重招来横祸,中元鬼节那天,太后竟也在冷宫遇刺,多亏了侍卫救驾及时,太后除了受了点惊吓,并无大碍。
等太后走后,惢心望着门口处那刺眼的血痕,满脸是泪,庆幸道:“还好小主没用那些来历不明的纸钱和冥纸,否则,今儿个遭受严惩的就是咱们了。”
如懿亦是面色苍白,目光却逐渐坚定下来,她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在冷宫,为今之计,只有洗刷冤屈,尽快出去,脑海中莫名想起当日在冷宫中遇见的少女,如懿隐隐中有种预感,若是再不想办法离开冷宫,她就再也出不去了。
天际边,那层浓厚的墨色云层仍旧挥之不去,唯有几只昏鸦,啊啊地拍着肩膀,消失在夜幕的深处。
这一阵安稳沉寂,便到了乾隆五年夏末的时候,正逢重阳,皇帝自登基后便待太后十分亲厚,孝养有加,又兼太后掌着后宫之事,所以这一年的重阳节过得格外热闹。
皇帝坐在龙椅上,品味着杯中微醺的酒意,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心里却颇感无趣,无论是歌舞还是其他活动,年复一年月复一月,实在是越发乏味了。
太后似看出皇帝的心不在焉,挑起一个话题道:”皇帝,哀家去岁赐予你的新人陆氏,至今位份仍如旧,是不合皇帝你的心意吗?”
对于他这个母后喜欢不停地往他身边安插心腹的举动,他不是不烦,可满文朝野谁不知道他的皇位有一半是太后的功劳,单一个孝字就能死死压在他头上,所以他并不拒绝太后的送来的女人,但要说盛宠,那是绝谈不上的。谁都不想自己的枕边人是别人的棋子,皇帝惜命的很。
所以他只是微微一笑,未明确表态:”皇额娘垂爱,儿子心领了。”
皇太后抿了口酒,垂下眼睑,随即笑得和颜悦色:“皇帝啊,已入秋日,再舞这曲春日桃花盛开时节的《桃夭》,未免太不合时宜了,咱们便换一支歌舞吧,哀家给你引荐一个新人。”
皇帝奉起一杯酒:”皇额娘做主便是。”
太后笑而抚掌,只见一女子悠然扬纤影,蹑丝竹而来。微风吹过她的衣衫和裙带,轻轻拂动,就像是细长的丝线在风中起舞。转过身去时,一股凉风悄然拂过,动作之间,竟流露出一种空灵的美感。在寂静的月色之中,她侧着身,口中轻声吟诵:“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中夜凉初透。东篱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纯妃满眼赞叹:“皇上最爱诗词,这姑娘啊,倒是不俗。”
“什么不俗啊,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唱的这是什么呀,”嘉嫔没好气道,一点也不欣赏。
慧贵妃轻轻地嗤笑,对这位不懂诗词的嘉嫔道:“这是李清照的《醉花阴》”
皇帝满意的笑道:“凌波微步、踏歌吟诗,果然清新隽永,别出心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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