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低叹息一声,有些感慨:“我替你收集了一些好消息,你要不要听?”
身后一片静默。
许久之后,她才听见传来了悉悉簌簌的声音。又过片刻,一位衣冠整齐的青年男子怀抱银甲长剑,站在月光下冲她微微笑道:“走吧。”
声音慵懒且沙哑,有着微醺的醉意。
月色下青年男子长身玉立,隐然透着几分沙场杀伐之意,却并不显得狰狞。幽深如墨的眼眸里,全然是炽热且隐忍的眷恋之意。她微微低下头,心脏漏跳了几拍。
她想,她大概明白方才他的心情了。
两人一路牵着马行走在月色下,话题从西夏王一路引到了那场鲜血透染的鏖。战。她晓得那是他心中最深切的伤痛,但伤口一直捂着,除了溃烂流脓,便再没有第二种结果。
“那件事情,我与你一同去面对,好么?”她轻声问道。
他愣怔了许久,眼眸中透染了最浓郁的墨色,有些暗沉,也有些微微的宽释。
“好。”
第99章 将军令〔一〕
自从那晚之后,种沂的郁结之气便散了许多。身边老兵作证;种将军再也不像先前那样,时不时皱着眉头;抱着长剑在月下沉默了。赵瑗自己也作证;比起他往日眉头深锁的模样;还是现在这副样子;看上去更令人安心一些。
西北茫茫戈壁;风沙烈,稗草折。
他终于下定决心出手了。
蓄养在朔州三年之久的西军铁骑,配以最精良的弓刀、最烈性的战马、最奇妙的两件利器,如同风卷残云一般;照着河套平原卷了过去。
两片小小的琉璃;便足以看清十里之外的草木枯荣。
一撮浓黑的粉末,便足以引爆一场惊天动地的劫难。
宋军从未像今天这样扬眉吐气过;将西夏人打得嗷嗷惨叫跪地求饶。数百年惨烈的鏖战依旧历历在目,黄土地上透染了先人的血。但在这一日,在这三月的草长莺飞时节;苍茫黄土之上王旗猎猎;血色的骏马并着骁勇的武士;如尖刀一般插。进了西夏的国土。
是年春末,西夏东郡防线破,边关告急。
西夏王终于感觉到了恐慌,习惯性地想要找一个强援来依靠。他回到宫殿,殿中空荡荡的只剩下成安皇后和仁爱太子的灵牌。他的后妃皇子们哭作一团,拖着他的衣裳下摆,求他去向辽帝借兵。
但西夏王还没有蠢到极致。具有辽国血统的皇后和太子相继死去,西辽自己也乱作一团。现在去找西辽借兵,无异于自寻死路。
可是,天无绝人之路,辽国居然自己派人送上门来了。
西辽贵使是一位名叫萧斡里剌的将军,下巴有颗黑痣,痣上三根毛,相当好认。
萧斡里剌乜斜着眼,朝西夏王案几上拍了一张文书,上面统共二十八条丧权。辱国的协议。爱签签,不签拉倒。西夏王抱着协议在宫中垂泪了整整一夜,最终决定:不签。
第二天,萧斡里剌愤而西归。
第十天,西辽精骑三十万,撕毁了西夏国西郡的防线。
西夏国两线作战,两线告急。
西夏王忧愤满面,昔日亲手酿成的苦酒终于要一口吞掉。三年前对抗过宋军的那位大将主动请缨,领着西夏国仅剩的五十万精兵,浩浩荡荡地赶往河套平原。
但遗憾的是,宋军比他要快上一步。
大宋最最年少气盛将军,昔年种家仅剩的一支独苗,领着大宋最最精锐的三千铁骑,越过河套平原,将西夏军阻拦在了万里戈壁滩上。三千铁骑一字排开,俱是身高腿长、敏捷灵活的关陕武士,一身的黑衣黑甲,毡笠上束着雪白的缨,连长枪的缨穗,也全部都是雪白的。最令人畏惧的是,他们胯。下全都是一等一的良驹,其鬃如云,其汗如血,齐齐整整喷着响鼻,满是桀骜的烈性。
弓弩、长枪、利剑、大刀、汗血马。
年轻的将军面容冷峻,一双眼眸幽深如墨,透着嗜血的冷意。
种氏一族,五代戍守边关,血染山河。
五代亡后,唯余种沂一人耳。
死战,无他。
那一场仗打得惊天动地,每个说书人都评论说,以三千骑兵对抗五十万人马,无疑是自寻死路。但每个说书人最后都会说,种少将军居然胜了,而且胜得相当漂亮。
据说答案只有八个字:茫茫戈壁,贫瘠万里。
戈壁滩上除了胡杨林什么也没有,视野相当开阔;而同样的,戈壁滩上除了胡杨林什么也没有,三千骑兵可以自带口粮,五十万大军拿什么安营扎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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