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水开得很快。
一道沙石过滤、两道细沙过滤、三道棉花过滤、四道竹炭过滤,最后又倒回锅里滚了两遍,才勉强熬成了一碗干净的滚水。她用干净的棉花沾了水,小心翼翼地沾在他干裂的唇上,又用几捧冰雪给他擦了擦额头。直到感觉他的体温渐渐消退了些,才又粗粗地喘了口气,开始熬粥。
不多时,米粥的绵香已经弥漫在了整个空间里,竹榻上也传来了细微的呻。吟声。
赵瑗迅速熄了火又搁了碗勺,来到竹榻边,凑到种沂耳旁,轻轻唤了一声:
“少将军?”
“唔……”
“帝……姬……”
种沂紧紧皱着眉,表情有些痛苦,喉咙里干。涩且艰难地溢出了几个音节。
“我在。”
赵瑗轻柔地说道,又试了试他额头上的温度,滚烫得吓人,连呼吸也是灼热的。她又轻轻碰了碰他的颈动脉,感觉到指尖下脉搏正在缓缓地跳动,有些粘滞,温度依旧高得可怕。
她禁不住有些担心起来。
“不……不会……”他微微张口,努力侧翻过身体,似乎想要下榻。
赵瑗吓了一跳,侧坐在竹榻边沿,双手按着他的肩膀,轻声劝说道:“你还是躺一会儿比较好。”她说着,四处张望了一下,试图找到控制空气流动的开关。新鲜的空气,对高烧病人有好处。
“空气流动”这个念头闪过的一瞬间,空间里隐约多出了一股微风,一种清新的带着雨后青草香的气息弥漫在空间里,令人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她略略松了口气,又低头看看怀中的青年,发现他依旧紧紧闭着眼睛,无意识地从唇边溢出几丝破碎的音节,似乎仍旧未醒。
“帝姬……”怀中青年无意识地喃喃地说着,五指微微弯起,想要抓住些什么。赵瑗想也不想,便将手搁在了他的手心里,与他十指交。缠。直到这时她才发现,那双修长且骨节微微突出的手上,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细小的伤口。她轻轻碰了碰,伤口便微微渗出了血。
唉,一定很痛才对。
她低下头,亲亲他滚烫的额头,心中有些难过。这回离得近了,她隐约能分辨出他口中在说些什么,似乎是……“我……不信……”
“少将军。”赵瑗涩涩地唤了一声。
“不会……不会……你……诓我……”他紧紧闭着眼睛,一字一字艰难地说道,身体微微颤抖,眼角渐渐渗出几分湿。意来,“不……不能……”
朔州千里沃野,水草丰美,瑞雪纷飞。
俊朗的青年将军手执长剑,侧头听部下们说着什么,偶尔发出几声低沉的笑。忽然之间,一骑素白从燕京飞驰而来,带回了一个令人惊恐万分的消息。
柔福帝姬,殁。
不……不能的。
她说过要好好等着他,她这样聪慧且大胆的一个人……
“你……诓我……”
青年将军面色铁青,不自觉地用力握紧了长剑,骨节泛白,微微颤抖。他如同用线牵引的木偶一般,机械地走到了马场上,牵出一匹马,纵身跨。上,一路疾驰向东。
在他的身后,许多部下无言地站立着,没有喊,也没有阻止。
他在朔州边境线上被拦了下来。
父死,子罢官服丧三年,不出故乡。他从代州到朔州已经是逾礼,这回再要出朔州……
御史台和枢密院的折子雪片一样飞来,连官家也出声斥责到了好几回。他一路沉默地牵着马回到代州,在父亲与祖父灵前,赤。裸着脊背,让种家仅剩的十多个战场上下来的老仆,用荆条抽得他浑身是血。
——不孝子沂,于父祖灵前请罪。
——此番定要东出朔州,将她……将她寻回来。
——不论生死,不论……
荆条抽完了,长发割断了一小截,他咬着牙带着伤一路到了燕京,才接到了官家赵桓的另一道旨意:着种氏子沂为宣抚使,北出山海关,斡旋金国。
他听说柔福帝姬被宗弼一箭穿心,令数万宋俘南下。
他听说柔福帝姬被宗弼送到了极北之地,除了两个亲兵,没有人知道在哪里。
他一路追着那两个亲兵北上,跨越了千里莽原又跨过了崇山峻岭……他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能支持这般久,只是在想着,若是这回找不到她,恐怕他就要……就要永远地失去她了。
雪原莽莽,万里荒凉。
他沿着四道深深浅浅的脚印一路追去,直到看见被劈开的灌木,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南的纤细脚印……他跪在地上低低地嚎,手里抓着冰雪,滚烫的泪一滴滴滚落。
帝姬,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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