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第二天放学,梁也再次拐进了那条没人的胡同。
他走到最深处,回头,看到杨今站在不远处没再往前。镜片后那双又冷又亮的眼睛就这样望着他,即使有雪落在睫毛上,也不眨一下。
梁也伸手进口袋,却发现今天没带烟。他莫名有点儿烦躁。
“过来点儿。”梁也开口道。
那双眼睛终于缓缓眨巴两下,眼睛的主人先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好像梁也说的这四个字很难理解似的,半晌之后才抿着唇、盯着他,慢慢朝他走过来。
杨今走到跟前,梁也看见他镜片上如光影般舞动的雾气。呼吸这么急。
梁也双手抱肘,摆出吊儿郎当的样子,“不是让你别跟着我了?好学生啊,你是听不懂中国话,需要我学几句洋文呢,还是我那天的话说得不够清楚?”
杨今看了他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只是垂眸摇了摇头,抿着唇没说话。
“啧。”梁也伸手到口袋里——操,又忘了他没带烟。
“你说你,你一个三好学生,成天跟着我这种街溜子做什么?”
梁也一把将自己左手的手套扯下来,再次把左手展示给他看,“我手已经好了,谢谢你的关心啊,但现在不需要了。”
“我——”梁也顿了顿,“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让你误会了什么,但我……我跟你不是一路人,知道么?”
北风永远肆虐冬天的哈尔滨,这条死胡同似乎总被风雪灌满,也在他们之间撕开一道无形的天堑。
杨今的头发有些长,他背风站着,头发在他额头和眼角翻飞。他没有用手抹开,只是如此任凭它们胡乱拍打,仿佛他真的是个不怕疼痛的人。
越来越烦闷,越来越想抽烟。
梁也声音放缓、放沉:“再说,你这么好的条件,你往正道上走啊,怎么把自己往歪门邪道上造呢?”
那一直盯着他的目光终于舍得断开,杨今低头,轻轻踢了一下地上的积雪。雪很松软,很快就碎了一地。
梁也没见过杨今脚上那双皮鞋的样式,他这种穷人,估计这辈子都买不起这样一双鞋。
“说话。”他对杨今说。
地上的雪被杨今踢来踢去,很久之后他像小孩儿终于玩够了,终于抬起眼又盯着梁也,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的‘也’是哪个字?”
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惹得梁也一怔,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
“晓燕跟我说,是之乎者也的也,是么?”杨今追问。
冷风吹得脑袋疼,梁也揉了揉太阳穴,说:“……是倒是。”
“哦。”杨今不再盯着他,又踢一脚地上的雪,然后轻声说,“我的今,是今天的今。”
梁也一怔,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谁问你了。
许是见他没应声,杨今再次抬起头看他,有些执拗地重复道:“是今天的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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