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贵客,走前跟主人打声招呼是应有的礼仪。只是这人喝醉了,竟还能记得这茬,可见这十年中,他在顾家是受到很尽心的教育。
没被顾家带走前,他在福利院里那两年,那可真是个不知理也不知礼的野小孩,待人接物全凭自己喜好,谁跟他讲道理也没用,跟他讲礼貌更是脸一撇,干脆无视人。
曾有一回,福利院有义工来做团建活动,领着小朋友们成群结伴的玩游戏吃零食水果,唯独他不肯融进去,独自站在角落里,孤僻像只流浪在外的小狼崽。有好几个义工陆续走过去哄他,他都把脸一别,始终一声不吭。
他长得好看,加上那两年的流浪经历,几个义工对他这种行为倒也不计较,反而更心疼他。要是生在正常的家庭,他该是多活泼多招人爱的小孩。
后来向阳知道这事,委婉地说他这样是不尊重人不礼貌,他就干脆连向阳都不搭理了。
直到过了一周,向阳撇下弟弟,专门抽了一个周末的时间跟他玩,这事才算过去。
这种几乎可以算是刻进骨子里的乖戾性格,当时福利院的工作人员都很担心他长大会跟社会融不进去,变成边缘危险人物。甚至被顾家夫妇领养走的时候,私下里还一再强调他的性格问题,需要很大的耐心和包容。
顾家夫妇一再保证会说给到他最好的教育和爱护,如今看来,确实没食言。
如果顾家人没在他身上花了心思,养不出来现在的性格。
向阳兀自走神这片刻,顾时砚已经联系上林常胜让他走,以免等会向阳发现自己说没带司机是个骗局,她撂担子走人。
但两人上车后,向阳刚在驾驶座上坐下,就发觉了不对劲。
座椅温热,车内温度适宜,空调都没关。
说明这车里一直有人坐在驾驶座上。
她转头看了眼顾时砚。
顾时砚头靠在座椅上,阖着双眼,一手盖在额头上,一副喝多头晕的模样。
向阳没拆穿他,脑中浮现起顾时砚在福利院时想跟她要什么东西时,都只会直勾勾看着她,什么也不说,如今倒是知道耍手段卖可怜了。她唇角弯了弯,有一缕笑在眼底转瞬即逝。
夜还不算深,路边行人拥挤,车辆拖着长尾巴的灯光穿行,那些和那个名叫朱厌的小孩相关的回忆忽然从心底翻涌上来,在这热闹的夜里显得尤其喧嚣。
人在回忆中,那些被向阳短暂放下的逃避掉不想面对的情绪也跟着涌上来,袭遍全身。
向阳原本还算放松的心情慢慢沉了下来。
她抿着唇,又瞥了眼顾时砚。
顾时砚大概是怕自己开口就泄露了,此刻仍旧闭着眼,但那悄悄上扬的唇角,却泄露了他的好心情。他压根不知道向阳正盘算着如何开口结束两人关系,以免后续再有纠缠。
直到车停在顾时砚家楼下,向阳看他还是一副不打算清醒的样子,才慢声道:“到了。”
顾时砚半睁眼,眼神茫然而无辜地看着她,“嗯?”
“别装了,我知道你没喝醉。”向阳面色平静,“我们谈谈吧。”
顾时砚心里一咯噔,小时候的经历让他对人的情绪变化很敏锐,此时看似平静的向阳,心里一定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他坐直身体,眼神变得清明,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喊:“姐姐。”
向阳一怔。
她已经许久没听他喊她姐姐。
顾时砚眼尾一耷,浓密的睫毛往下垂着,挡住了眸色,他并没有看向阳。虽然不知道她要谈什么,但他心里有预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很有可能会是明确地跟他划清界限,结束关系。
他得在她开口之前,把她想说的话都堵回去。
因此,在喊了这一声姐姐后,顾时砚用一种十分压抑的强忍着痛苦的语气,缓缓道:“我见到了我伯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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