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事不说出来还好,一说出来就没法不当回事,自从玉玳说了那么一嘴之后,就算给胤祐落下心结了。这事没法往外说,他就只能自己琢磨。好在几个兄弟接二连三倒了,下边臣子奴才们吃了挂落,老爷子也总算开恩,有段日子没再折腾大家伙儿。
“诶,想什么呢,眼神都飘了。”好不容易四爷得了空,这些日子四爷在城里,圆明园那边胤祺胤祐隔三差五的就派奴才过去多问几句,虽说没出什么大事,但四爷承这个情。
这回他算死里逃生,前边后边老大老八都倒了,自己还有惊无险趟过来已是难得。便随便找了由头在园子里办了个席面,把几家人都叫上,到圆明园里赏梅听戏。
“没什么,就是发愣。”一进冬天胤祐就犯懒,这会儿连借口都不愿想,明摆着就是心里有事,而且我还没打算告诉你,你们就可劲猜去吧。这模样看得胤祺无名火起,但老七怎么说也是受了委屈的,胤祺忍了又忍,除了朝胤祐扔个花生米,也没别的法子。
“行了啊,咱几个如今都好生保全住,就算是不错了。今儿难得十三也在,不说那些扫兴的。”十三从养蜂夹道出来之后,就没怎么出过门,这回要不是四爷专门派人去请,恐怕也请不来。
十三前几年得了个园子就在圆明园边上,这回出来四爷全给他安排好,就不急着回去了。这会儿四爷突然cue到自己,十三赶紧端起酒杯朝哥哥们敬了几下。刚进养蜂夹道的时候,胤祥自己都觉着这回怕是完了。
没想到没过两天,每日送饭的奴才就换了。外边看守的侍卫照旧话都不多说半个字,但却也从不管送饭的又送多少东西进来。外人瞧着惨得不能看,其实没吃太多苦头,除了难得洗澡模样埋汰些,私底下该照顾的都照顾到了。
回府之后,兆佳氏伺候自己洗漱的时候,都洗漱完了实在没忍住,偷偷问胤祥怎么这段日子在里边瞧着还长胖了。胤祥一听这话差点乐了,以前自己天天跟在皇阿玛跟前,说是十三贝勒多风光,其实天天也累得跟三孙子一样。
这小半年在养蜂夹道里边,奴才今儿带个垫被过来,明儿捎套茶具进来,到最后小小个屋子东西都快塞不下了,就这么关在里边不动弹能不胖吗。不过等出来了胤祥才知道,自己能长这一圈肉得多不容易。
送饭打扫的奴才是胤禟找陈玄枳,陈玄枳又拐了几道弯确定摸不着根儿了,才找人把原本那家给替下来。外边的侍卫就更别说,四爷人情银子搭进去不老少,才勉强保住十三囫囵个出来。要不真靠他自己在里边熬半年,不死也得废了。
“十三,别正儿八经的绷着,出来了就没那么多规矩。”要不说还是受过难才是最好的投名状呢。当时大帐里边到底出了什么事,现在时过境迁该打听的也都打听到了,就都那关口上了,十三还敢站出来替太子说句公道话,别的不说这份胆气就够爷们的。
“九哥,我没绷着。就是头一回来你们这局,弟弟多少有点紧张不是。”十三跟四爷走得最近,也知道这几个哥哥表面上各顾各的,其实一直没断了联系。这回四哥把自己领进门,说是受宠若惊也不算夸张,没瞧见十四以前上蹿下跳的,不也半个位子都没捞着。
“那行,多喝两杯就不紧张了。”胤禟是个没正形的,就喜欢拿老实孩子打岔。他都这么说了胤祥也不含糊,一连几杯酒下肚脸颊都红了,还是胤祐瞧不下去给拦了才算完。
兄弟几个闹够了,玩笑够了静下来,看着外边纷纷扬扬的雪,一时之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突如其来的安静。连这些年在商场上打滚,最闹腾最吃得开的胤禟张了张嘴都没说话。
这份惬意实在是来之不易,刚刚兄弟们之间说些无意义的玩笑话,好像又回到以前刚出宫那会儿,兄弟们之间哪怕有相争的时候,但也都是雄心壮志,想好生当差有番作为。
可这才多少年,当年一门心思想有所作为的少年,大多都成了只求自保,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的爷们。胤祐怕是得有两三年没进过工部衙门了,当年还有劲头天天跑冶炼场,如今那地界门朝哪边开都不记得。
那年陈玄枳从毛子那儿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四爷整理收罗好写了老长的折子,颇有把握的往康熙那儿一递,这事就再没了下文。东西康熙倒是没收,放在四爷的库房里怕是灰都落了蛮厚。
四爷不甘心,他知道自己皇阿玛不是昏聩无能,只不过他太老了。老得不再是那个平三藩征噶尔丹的帝王,而是一个只想在皇位上坐的更久些,别的都顾不上的老人。但如今除了忍和继续等,也没别的法子,好在四爷有这个耐心,他还等得起。
各人心里有各人的思虑,一时之间没人说话,一旁伺候的奴才们汗都下来了。好在这时候弘晖找过来,“七叔,您赶紧的过去瞧瞧,七婶让侄儿来找您,说是银子输光了,让您给送银子过去呢。”
自从那年玉玳出了主意,弘晖就走上习武强身再没回头,现在十二岁的小子正是蹿个子的时候,瞧着已经有些大人模样了。弘晖一过来,四爷眼神都不自觉软和下来。
自己这个儿子四爷倾注了太多,太远了怕跟孩子疏离,太近了又怕再惯出个废太子来。好在弘晖争气,如今瞧着已然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有时候四爷私底下跟乌拉那拉氏说体己话都忍不住夸儿子两句,逗得乌拉那拉氏笑得直打跌。
“胡说什么呢,怎么就没银子了。”到了自家园子里,怎么可能还让客人短了银子,四爷半是玩笑半是当真的训斥,没想到弘晖摸了摸脸继续道,“要不阿玛您也过去吧,额娘也没剩多少,您这会儿过去可能已经输干净了。”
弘晖今儿算是长了见识,什么是真会打牌。自己从来没见过能在自家额娘和几个婶娘手底下一家吃三家的,可今儿十三婶就真办到了,自己出来的时候额娘跟七婶都要输红眼,衣袖都撸得老高,一点仪态都不要了。
这话听得几个爷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全盯在胤祥身上。以前可没这种事儿,今儿就多了胤祥家那一位,十有□□就是兆佳氏的锅。
“不是,弘晖你说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胤祥嘴上还犟,在他印象中兆佳氏可温柔了,虽说会打牌,但哪次进宫不是陪着娘娘们输个精光回来,她怎么可能有那本事。
弘晖看着自己单纯又无辜的十三叔半晌没出声,但眼神里的意思胤祥明白了,看来还真是兆佳氏。“走吧,哥哥们起身,过去瞧瞧呗。”胤祥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胤祐他们也乐意陪着。都知道家里娘们不可能为了这点小钱真闹起来,但是去瞧瞧热闹也不错。
圆明园大,光走到隔壁院子几人都出了身薄汗。但进了门之后,几人还是被里边热闹又激烈的战况给吓住了。
平时温柔得体,端庄知理的福晋们,这会儿剑拔弩张到让胤祐他们觉着宛如回到征噶尔丹的战场差不了许多,连窗台上的梅花都被吓蔫了,在圆明园里开了许多些年,怕是也没见过这般动静。
几个爷们进来总有动静,玉玳一抬头看着胤祐,那可算是见着亲人了,手一伸就要诉苦。今儿实在是太大意,早知道就不该说那些大话来着。
以前妯娌们聚在一起的时候大多在宫里,在宫里十次有九次都是在陪娘娘们听戏,今儿玉玳几人谁都不想再闹腾,让丫鬟出去剪了几枝欲开的梅花插在窗台,熏笼在摆在旁边,几人支上桌子打麻将也挺高兴。
“安慧,今儿你放开了玩儿,咱不在宫里,不用让着谁啊。”安慧是兆佳氏的闺名,以前大家不知道就客客气气的弟妹这么叫着。现在关系不一般了,她又比玉玳她们小一些,几个当嫂子的这么叫着显得亲近。
“那感情好,我以前在娘家的时候最得意就这事,说来不怕嫂子们笑话,嫁给胤祥之后,在宫里真不敢放开了玩,就怕赢得多了,娘娘们不高兴。”
十三的母妃死得早,还留了两个妹子要看顾,兆佳氏嫁给他头两年,在宫里着实过得不轻松。哪个娘娘那儿也不敢得罪,也就是胤祥争气,出了宫之后才把日子过顺了些。
兆佳氏这般口气,把一屋子人都逗笑了。都是大部分时候宅在家里没事干的人,别的不行打牌个顶个的精。除了怀着孩子的董鄂氏坐在一旁嗑瓜子凑热闹没上桌,玉玳几人都卷起袖子,打算教教兆佳氏什么叫谦虚。
可惜人兆佳氏还就是有本事,玉玳三人这野路子出身的,下午刚过一半就输得见了底。尤其玉玳越输越乱,到最后干脆没了章法人都蒙了,一连做了两把大相公。好不容易瞧着弘晖,可不让这小子搬救兵去了。
“胤祐你来,这牌我打不下去了。”玉玳自诩不是个小气人,但一下午了,自己就没胡过一把,打出去什么兆佳氏就要什么,她还挺挑,别人放炮还不要,非得自摸才高兴,这谁跟她玩得下去啊。
玉玳一招呼,乌拉那拉氏和他塔喇氏也不干了,赶紧把自家爷们往牌桌上拉。现在天色还早,再说输成这样休战是不可能休战的,总得把场子找回来才行。
几个哥哥被嫂子们拉上桌,胤祥也不可能再放任兆佳氏在坐在那儿,赶紧就把人拉起来了。胤祐一坐下才知道这是真输狠了,平时打一下午牌能吃一堆零嘴的人儿,今儿点心放在一旁动都没动,可见有多着急。
胤祺扒拉扒拉他塔喇氏留给自己的几个碎银角子也直摇头,就这么点银子怎么玩儿啊。好在兆佳氏不欺负人,胤祥刚坐下,她就把他跟前堆成小山的银盒子给拿走了,捧在怀里说得还挺在理儿,“你们爷们玩得大,这点银子就不给你留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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