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诅咒警告了我。”
说出这句话,连我自己都吃惊。这不是我想说的话。我嘴里哈出的是白气,尽管屋里很热。
“你还算聪明。诅咒,当然,是我送给你的。”
“你是谁?”
她扑了过来,狠狠将我推倒。我的头磕在门框上,却一点儿也不痛。我躲闪,头上的珠宝洒落一地,却没有声响。我重新站好,推开她举起的双臂,可她手里握着鞭子,狠狠抽打我。我皮开肉绽,却还是感觉不到疼痛。
火烧了起来,就在我面前。她站在火里。也许,接下来我就会看见骷髅骨。
“珍嫔,你在做梦吗?”
我听到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的声音。火光消散,举鞭子的女人不见了。
太后,依然端坐在中间的椅子上。
“拍呀。”她说。
“我不能。”
“我谅你也不敢!”她站了起来,走向我。“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摄取灵魂。”
她站在我的位置,从相机的相框里望着自己的宝座。她看到的是一个倒立的空座位。过了片刻,她从那块蒙布里退出来,重新回到宝座上。
“珍嫔,你可知罪!”
“请太后明示。”
“不止一个人说你用妖术摄取人的灵魂。你在这小黑匣子里装了多少个灵魂?你要这么多灵魂做什么?难道你不只想杀死他们?你还想杀死我?我看你有这样的居心和计划。不错,我允许你为皇后和瑾嫔拍照,这是因为我想看看你的胆量和心机。我不是不顾及皇后和瑾嫔的安危,我是想了解你对皇后和瑾嫔到底怀着不满,还是仇恨。现在我全看出来了,你是这宫里隐藏最深的人,你的仇恨根深蒂固,而这仇恨来自女人的嫉妒与独占宠爱的欲望。宫里所有女人都是你欲望的敌人,你不留余地地摄取了你为之照相的人的灵魂,看看吧,所有照相上的人,没有一个人不是一副魂不附体的样子。如果说照相可以记忆,那么照相记下了她们的恐惧。看看她们的眼睛,每个人都惊恐万分又不得不假装平静地望着你。她们被你吓坏了却必须容忍你对她们的所作所为。她们原本是一群奴才,现在却是一群可怜虫,她们被自己身后的影子牢牢钉在你的照相里,而你在黑匣子里看着她们被颠倒过来的样子,你欣赏她们的可怜和懦弱。最可悲的,是她们对这一切毫不知情。这一切的罪孽,都源自皇帝对你的宠爱,过分的宠爱令你失去了本分和敬畏之心,而你以照相伪装,可别跟我说这是洋人的照相机,这分明就是一台杀人机器。现在,虽然你拍过的人并未因拍照而立即死去,可一个人若是被摄去了灵魂,也就离死不远了。这是最卑鄙的掠夺,是居心叵测的算计。我命令你,把那黑匣子打开,释放所有灵魂。让它们回到她们的身体里,还她们以清明的神思,趁还有机会的时候!”
“太后,照相机只是一台机器,而照片只是一张纸。它不是咒语也不是法器。它不具有摄取人灵魂的本事。事实上,我在进宫前就见过照相机,我自己也照过相,我了解照相根本与人无害,就像湖水中树木与花草的倒影一样,照相只不过是将这倒影保存下来,供人们记忆赏玩,与灵魂无关。不过,好的照相却可以让人从面孔中看出灵魂,一个人拥有怎样的面孔,它就拥有怎样的灵魂。照相不对灵魂拍摄,它摄取的只是人的模样,记下脸上的特征和表情。事实上,黑匣子里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一个秘密。如果说一定有一个秘密的话,它的秘密就是,它只借适度的光留下一个人恒常的形象。它记下一张脸静止不动的瞬间。”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曾经警告过你,将时间和精力用在刺绣和绘画上,我甚至命缪先生将你引向正道,可你并不看重这些警告,反而违背祖制,将妖术带进宫里。看来,我不得不再给你一个更为严重的警告,好让你记住这次教训。皇帝已经对日本宣战,后宫内政也的确急需整肃。”
机器很重。他们将它抬起来,摔在外面的台阶上。机器没有摔坏的部分,他们用铁棒敲碎了。所有的声音,听来都像雷鸣。但这并不是照相机和照片的最终结局。远远不是。太后命人查抄了景仁宫,将所有照片都一并抄来,堆在储秀宫前的庭院里。太后命人当着众宫人宫眷和我的面烧了这些罪恶。照相机的残片连同所有的照片都被大火烧毁,化成灰烬。
宫眷们轻轻哄笑,那哄笑里含着恐惧,我听得出,那一片琐碎的笑声里,有瑾的声音。
平日帮我搬送照相机的三个太监被杖责,直打到皮开肉绽,险些毙命。他们的命运是逐出宫外充军。
景仁宫里的宫女太监减去了一半。
飞灰在我面前升起,迷住了双眼,我被禁止走出景仁宫的大门。
我的妃位还没有正式册立,就降为了贵人,比我入宫时的身份还要卑微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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