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着去做,但是对于离婚,西门庆的态度从来都有所保留,有一回应伯爵曾亲耳听西门庆说过:“闹离婚,那不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吗?”
既然如此,让应伯爵弄不明白的是,那位拜把兄弟西门庆为何偏偏要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他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动了一会儿,表情像吃了中药似的,皱着眉头问吴千户:“闹到要离婚的境地?不至于吧?手续是不是办了?”吴千户说:“什么手续?”应伯爵说:“离婚手续呀。”吴千户说:“倒还没有那么快,不过小女月娘她可真受苦了,无论说什么,死活不依,一门心思要出家当尼姑。昨天我还去岫云庵找过她,听听我那宝贝女儿怎么说?她说人都是有一张脸的,要她出岫云庵可以,但是得叫西门庆那牲畜去庵里接她。应记者你倒替我想想,本人参加革命这么多年,好说歹说也是一有身份有脸面的革命离休干部,要是自己女儿真的出家当了尼姑,我这付老脸又往哪儿搁?”说着说着,吴千户似乎动了真感情,眼眶竟有些潮湿了。
在台上时八面威风的官人吴千户,现在如同孩子般脆弱,应伯爵心里莫明其妙冒起了一丝兴奋,他有些幸灾乐祸,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相反是用好言好语安慰面前这位老者:“没事的,吴老您就放心吧,有我应伯爵在,保证三天之内,让西门庆乖乖地去岫云庵把月娘嫂子接回家来。”应伯爵说这话时心中并没把握,但依照他为人处事的经验,凡事先夸了大话再说,吹牛皮用不着缴税,牛皮吹破了天也不犯法。
02
送走吴千户后,应伯爵立马给西门庆打了个呼机,等了十多分钟,对方还是没回话,应伯爵在心里骂了声:“他妈的,不知又和哪个妞泡在一起了。”他想起城东有个广告客户清河酒厂,前几天约好了见一次面,谈谈具体操作程序,于是下楼,骑上雅马哈摩托车,直奔清河酒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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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酒厂这几年效益不错,由一个亏损大户一跃而成了全市的先进企业,天天报纸上有名,电视里有像,广播里有声,当然那都是花了钱财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做广告嘛,那位财大气粗的酒厂厂长还是舍得投资的。只不过有些恼人的是,酒厂厂长蔡老板志向高远,目光向上,中央的报社和电视台记者来了,蔡老板高兴得像只绿头苍蝇,放下手中一切应酬,围绕那些记者团团转;省里的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来了,蔡老板也会放下架子,在会议室热情地接见记者们;而清河市本地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来了,蔡老板则往往避而不闻视而不见,更多的时候,是叫门卫把本地记者一概拦在厂门外:蔡老板今天不在家。
应伯爵是知道蔡老板这一惯例的,他绕了个圈,避开酒厂门卫的耳目,从另一个小侧门溜进去,直奔蔡老板办公室,准备来个措手不及。酒厂的酒糟味实在太重了,应伯爵捂着鼻子,穿行在大小不等的坛坛罐罐之间,心里盘算着,如何同蔡老板谈这笔广告。运气还算不错,在办公室里,应伯爵将大名人蔡老板逮了个正着,隔老远应伯爵就打起了哈哈:“蔡老总,您老人家可真叫做日理万机呵!见您老人家一面,同见中央首长差不多困难,哈哈哈。”蔡老板见来人是报社名记应伯爵,微微皱了皱眉头,马上又舒展开来,脸上笑得象朵花儿一样:
“应大记者如此抬举,叫老蔡这张脸往哪儿放?”应伯爵说:“哪里是抬举,我只不过说了一个事实,如今的蔡老总,莫说在清河市家喻户晓,就是在我山东全省,在全国,也是响彻云霄的人物哟!”
几句寒暄过后,话转入正题,应伯爵本是冲着广告费来的,却偏偏不提那个钱字,开口笑道:
“蔡老总,人人都说酒厂效益好,来装酒的汽车等在厂门口排长队呢。”蔡老板想堵住应伯爵的嘴:“莫听人吹,酒厂的效益还没好到那个程度。”应伯爵恭维地说:“蔡老总莫谦虚,谁不知道您老人家手指缝里掉几粒渣儿,也够平常老百姓吃个饱的。”蔡老板挺了挺腰板,仿佛一时间真的伟大了许多,笑咪咪地说道:“话也不能那么说,家大业大,还得讲究个勤俭节约,香港李嘉诚那么大的老板,听说还天天坚持吃素,走路不穿高级皮鞋,而是穿普通布鞋。”
听这口气,蔡老板是想同他打太极拳,应伯爵眨眨眼睛,搔搔脑门,心想不能任由蔡老板跑野马,得把话儿朝主题上引,于是脸上带了几分哭丧相,诉苦似地说道:“报社那帮家伙真他妈讨厌,才几个广告费没付,他们就整天闹得鸡犬不宁,说我应某人没能耐,工作不得力,我对他们解释,说清河酒厂这几年待俺报社不薄,广告费大笔大笔支出,一点也不含糊的,可您老人家倒是听听那帮人怎么说?他们说狗屁,清河酒厂是赖广告费的大户,还叫我不要给清河酒厂涂脂抹粉。”蔡老板猛可一听,肺都快气炸了,这几年来他象个电影明星似的红遍了整个清河市,连市委书记市长见了他,说话也轻言细语,报社那帮人竟然如此放肆攻击,是可忍孰不可忍?再一想,这话是从应花子口中说出的,俗话说狗嘴里吞不出象牙,应花子肚里那点道道,怎么能玩得过蔡老板?
蔡老板挥挥手,一付大慈大悲的弥勒佛形象,说道:“有人爱嚼舌根,说让他们说去,常言道,世人谁人无人说?我老蔡这点气量还是有的。”应伯爵见蔡老板并不入港,肚子里连声嚷嚷糟糕,索性单刀直入:“蔡老总呵,我知道您老人家不会在乎这些风言风语,可您老人家也得体贴我应伯爵的难处,被那帮人凭空说说也就算了,偏偏这股风吹到报社头儿耳边,听说头儿开会商量了,准备扣发我的奖金。”蔡老板哈哈一笑:“没事,没事,待会儿我给你们头儿打个电话,说说这个情况。”
蔡老板看看手表,象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慌忙站起身,拎起桌上的黑色公文包,说道:
“真是对不起,本想多坐会,同应大记者聊天,是一种高级的文化享受,可惜十点半还有个重要会,只好先走一步了。”说着匆匆要告辞。应伯爵没办法,不情愿的跟在蔡老板身后,把蔡老板送上那辆蓝色的宝马轿车,还佯装热情地握了握手,蔡老板说:“应大记者,你放心,广告尽管做,钱的事没问题,我老蔡别的没有,只有钱,腰包里还是胀鼓鼓的。”应伯爵嘴上讨好地回应着,心里却直嘀咕:妈妈的,真是个大牛逼!
03
送走了蔡老板,应伯爵情绪有些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社会上那帮哥们给应伯爵取了个绰号:应花子。此时此刻扪心自问,还真的有几分形象。在报社混日子,西服革履,打条领带,皮鞋擦得贼亮,人模狗样的,也许在一般人眼里多少算个人物,可内中的酸甜苦辣,应伯爵心里最清楚。在报社,尤其是在《清河日报》这种类型的地方报社,每个人都是有广告任务的,广告部工作人员(对外称广告部记者)不用说了,即使是其他版的记者或编辑,也均分配有广告任务,或三五万,或七八万,最起码也得一万两万,可别小瞧了这些数字,对有能耐的人而言不算难,对于有的人来说,能拉到那笔广告收入也决非易事,尤其是那些爱犯小资毛病的臭知识分子,如果脸皮没有墙皮那般厚,如果自尊心象薄纸片那般薄,就只有等着扣奖金的份儿。
回想自己在报社的成长过程,应伯爵心里有些儿酸楚,有一次同事们凑在一处喝酒,应伯爵喝高了,酒后精辟地总结说,他在报社的成长过程就是一个正直的文人蜕变成一个文化叫花子的过程。为那次喝高了酒,应伯爵付出了代价:报社头儿把他叫去谈话,批评他作为一名记者怎么能胡言乱语呢?知不知道报社是党的喉舌?云云。应伯爵低着头,以十分沉痛的姿态接受组织上的教育和帮助,打那以后,他便多了个应花子的绰号,从此也不敢再在敏感的政治话题上胡乱开口,平日说说荤笑话,讲几个荤故事,不仅无伤大雅,而且在报社十分盛行,从报社总编到刚进报社的小青年,谁都会讲几个经典的荤故事。众所周知,报社是产生荤故事最理想的温床,而经历了一番操练后的应伯爵,更是成了此中高手。
应伯爵看着蔡老板那辆轿车远去的影子,站在那儿发了一会愣,然后很快调节好情绪,转身朝狮子街方向走去。第一个目标是李桂姐、李桂卿姐妹的丽春歌舞厅,前脚刚踏进门,立马有个娇滴滴的声音冲他叫道:“哟,是应哥啊,好久没见,今天吹的是什么风,把个应大记者吹来了。”说话的是姐姐李桂卿,一边说一边将身子凑拢,似乎刚喷过香水,香气袭人,应伯爵略略感到有点儿眩晕。他拍拍李桂卿的屁股,打趣地说道:“原来天天见面也没把应某人放在眼里,这么久不见,只怕该把应某人忘得一干二净了。”李桂卿说:“哪能呢,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应大哥。”说着猛劲儿朝应伯爵怀里钻,身子不停地扭捏,象条可爱的小泥鳅。
闹过一阵,应伯爵才想起此行的目的,于是问道:“庆哥可在?”不提西门庆的名字还好,此刻一提到西门庆,坐在一旁的妹妹李桂姐哼了一声,站起来扭身朝里走,将没喝完的一瓶矿泉水重重一扔,正好砸在一扇玻璃窗上,白花花的玻璃碎了一地,李桂姐连头也没回,自顾自气冲冲地走了。姐姐李桂卿到底稳沉些,一边吩咐人赶紧打扫地上的碎玻璃渣,一边陪着笑脸对应伯爵解释:“桂姐她就是那么个火爆脾气,还望应大哥别见怪。”应伯爵接口说:
“哪里的话,桂姐她这是爱的太深,能够理解,能够理解。”李桂卿抿嘴笑了笑,说道:“这死妮子,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说穿了也就一个坐台吧女,偏偏要去纠缠那些爱呀情的,也不管自己配不配。”
应伯爵心想,毕竟不愧是姐姐,对世态炎凉看得透彻些,一个坐台吧女,只管坐台收银子便是,如果既收了客人的银子又要同客人讲感情,岂不是自讨没趣?嘴上却说:“如今的女孩子中,像桂姐这般讲感情的不多见了。”李桂卿凑到应伯爵耳边说:“应哥,你别光顾捡好听的话说了,桂姐这相思病害得不轻,有时候看她一个人闷坐那儿想心事,也怪可怜的。按说呢,桂姐打从十六岁起跟我一块泡在歌舞厅,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玩玩就玩玩嘛,认什么真?讲什么感情?没想到她鬼迷心窍,一门心思扑在西门庆的身上。我不知同她说过多少回,这样的感情不会有任何结果,可她压根不听,唉,人真是个怪物,明明不该去想的东西,却偏生要去想,有什么办法呢?不过应哥,碰上西门庆了请捎个话,叫他有空还是来丽春歌舞厅走走。”李桂卿一席话说得有些酸涩,像是动了真感情,应伯爵点点头,连声应道:“那是一定的。”
04
应伯爵来到丽春歌舞厅,一为找西门庆,二也想趁机泡泡妞,冲冲在清河酒厂沾染的一身晦气。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歌舞厅平时欢乐的场面显得凝重起来,他也不好意思再提进包房泡妞的事,起身同李桂卿告辞。李桂卿堆着一脸的笑说:“今天不找个小姐玩玩?”应伯爵神情有些尴尬,心里仍有几分想留下泡妞的念头,嘴上却说:“改天吧,报社还有个会在等着我。”说完朝李桂卿丢个媚眼,小声道:“我还真舍不得亲亲桂卿呢。”
应伯爵走出丽春歌舞厅后,本想转到潘金莲的阿莲发屋那儿去看看,不料刚走出几步,有人在背后拍他的肩膀,应伯爵回头一看,是十兄弟中的老三谢希大。应伯爵知道谢希大历来是吃软饭的主儿,小伙人长得帅,又是清河市歌舞团里数一数二的名星演员,尤其一手电子琴弹得棒极了,不少女孩儿对他青睐有加。可是谢希大的眼睛一般只盯着富婆的钱包,他玩的女人,多半是发屋老板娘、经理夫人之类的角色。谢希大匆匆上前,同应伯爵打过招呼,瞅瞅四周,神情诡秘地把应伯爵拉到旁边,压低了声音问:“可曾见过庆哥?”
应伯爵说:“我也正四处找寻他呢,出什么事了?”谢希大摇摇头说:“人倒霉了喝凉水也塞牙,还不都是因为女人惹的祸。”应伯爵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慢慢说。”谢希大叹了口气,问道:“应二哥可认识吴银儿?”应伯爵嘿嘿一笑说:“哪里有不认识的,不就是花子虚在世时玩的那个表子吗?”谢希大一拍大腿说道:“正是她,这小妮子,我算是栽在她手上了。”
应伯爵“咦”了一声,心中已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嘴上仍佯装不解地问:“花子虚的表子,同你又有什么关系?”谢希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搓了搓手,将整个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这是风月场上的又一桩公案。谢希大是在花子虚的追悼会上认识吴银儿的,那天的吴银儿一身黑色素装,默默站在人群中,一句话也不说,这样的装束和气质,相反倒格外引人注意。
追悼会后,按照清河市最新时尚,要为死者请吹鼓手敲打弹奏热闹一夜,谢希大自然在被邀之列,那天夜里,他为花子虚弹电子琴送行,翻来覆去弹奏那首《送战友》,感觉乏味极了,猛一抬头,又发现了白天一身素装的女子,一双幽怨的眼睛让人好不心疼。瞅个空儿,谢希大向人一打听,方才知道女子是花子虚的相好,叫吴银儿,在桑拿馆做按摩女。按摩女有钱是公开的秘密,于是谢希大不免朝她多看了几眼,正巧吴银儿也在瞅着他,一番眉来眼去,二位地下工作者就接上了暗号。男女之间勾搭个把情人,在清河十兄弟中简直算不上一回事,后来这件事闹大,完全是因为吴银儿的缘故,彼此间互相玩玩的事,吴银儿却在心里生出了感情,非闹到要同谢希大结婚的地步,这事闹得满城风雨,让谢希大的老婆也知道了,到桑拿馆去找到了吴银儿,劈头盖脸一阵恶骂,最后二人竟当街扭打起来。
讲到这儿,谢希大一脸可怜巴巴的神情,苦笑着对应伯爵说道:“吃鱼沾惹上一身腥,这事我想只有请庆哥出面了。”应伯爵摇头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只怕他也无能为力。”谢希大说:“这你就不懂了,和花子虚相好那阵,吴银儿曾经拜李瓶儿做干妈,想想如今庆哥同李瓶儿的关系,料定他是能帮这个忙的。”吴银儿同李瓶儿的这么一层关系,应伯爵确实不曾想到,心里不由得佩服起李瓶儿的为人,怪不得人人都说李瓶儿好,竟然收一个同自己老公有染的桑拿按摩女当干女儿,这在其他女子身上是不能想象的。
应伯爵心想,按照西门庆平时的为人,是一定会帮谢希大这个忙的,只是现在情况特殊,西门庆自家后院起火,老婆吴月娘在同他闹离婚,只怕也无暇顾及到别人了。他想把这层意思同谢希大说说,可是看看谢希大一脸求助的表情,便忍住了没说出口,相反却挥了挥手,说道:“走吧,去李瓶儿那里找找看,我猜庆哥这会儿保准在她家里。”
05
果然,西门庆此时正待在李瓶儿的床上看VCD碟子。浮生难得半日闲,这一次西门庆算是彻底想通了,自打老婆吴月娘离家出走后,他已经在李瓶儿家里整整待了三天,店铺里的业务托付给手下人去打点,并且关掉了呼机、手机,甚至把李瓶儿家的电话线插头也拔掉了,他笑嘻嘻地把李瓶儿抱上床,边解她的衣裙边发表声明说:“现在我要享受人生。”李瓶儿真是个可人的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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