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承谨回去后,立刻按照裴恕之的吩咐快马送信去房州,然后忐忑不安的等在家中。
一日,两日,三四五日过去了,果然褚皇始终没问及此事,他这才安下心来,心道果然如裴恕之所言,姑母不会立刻发作,会给他足够的时间想好脱身之策。
褚承谨苦苦忍耐了半个月,眼看着庄怀贞左一封右一封的奏折送来,催促褚皇尽快处置‘金州盗匪案’。他心头窝火,忍不住大放厥词,‘金州哪来那许多山匪,说不定是庄怀贞为了邀功,夸大其词了呢’。
他这话是中午在酒桌上说的,席间众多狗腿门客纷纷称是。
梁王殿下很高兴。
两个时辰后,金州刺史派人押送物证的车队赶到。
青天白日之下,金州衙役将七八辆马车上的油布全部掀开,大喇喇地展示出一百十二颗用石灰处理过的头颅,外加匪徒兵械若干,三箱珠宝。
全城百姓沸腾了,这可是真人头真珠宝啊,破损的刀刃上还凝着黑红血迹呢!
街头巷尾迅速传扬开了——‘房州刺史纵容匪患,将一群凶恶匪徒放入金州境内,烧杀劫掠,为祸百姓,无恶不作’!
当时裴恕之等人就在酒肆二楼,临窗目送车队从楼下街道经过,沿途跟随的百姓群情激奋,纷纷破口大骂房州刺史不是人!
“陛下将他的奏折留中不发,他只好送出物证,逼迫陛下决断。”老宋喃喃说道,“庄怀贞这是不给自己留后路了啊。”
敬宣沉默片刻后才道:“庄怀贞官场沉浮数十载,不改嫉恶如仇之本色,甘冒凶险,也要为枉死的无辜百姓讨回公道——皇祖母选拔官员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裴恕之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煮熟的宰相之位啊……”
*
褚皇原本打算慢慢处理的案件,被庄怀贞这么一闹,全城轰动。
于是政事堂例会取消,皇帝只召见沈钦,褚承谨,裴恕之三人。
进入寂静威严的凤仪阁内殿,褚承谨胸口宛如揣了只兔子,扑通扑通的心惊肉跳。
褚皇脸色晦暗,啪的将两本奏折摔在褚承谨跟前,叱道:“你干的好事!”
虽然不知是谁的奏折以及里面写了什么,但褚承谨肌肉记忆强大,熟练的啪叽跪倒,顺势哭喊:“姑母恕罪啊!”
裴恕之捡起两本奏折,双手奉给沈钦。
沈钦阅后喟然一声长叹,将折子还给裴恕之。
裴恕之迅速翻过一遍,面露微愕,随手将奏折往后一递。
褚承谨赶紧接过,看了一眼后放下心来——谢天谢地,终于送到了!
然后他学着裴恕之的样子,十分愕然:“怎会这样!”
第一份奏折来自房州刺史豆卢捷,答复半个月前政事堂下询金州盗匪之事。
内容十分含糊,只说那群盗匪可能与侍御史吴知荣有关。但吴知荣身负皇命,责任重大,行事隐秘,他作为地方官不敢多问,所以不大清楚。
第二份奏折则是房州驻守将军何镐的密报,厚厚一沓——
五个多月前,吴知荣奉旨前往房州审理流人意图谋反之案,刺史豆卢捷与驻守将军何镐在旁协理。案情很简单,就是几个流人凑在一起暗中诅咒女皇。个案而已,谁知吴知荣有意攀扯,逐渐将之办成了牵连数千人的大案。
官邸后院中持续不断的酷刑折磨,惨叫之声不绝于耳,每日都有人被活活拷打至死,十几名奴仆时时打扫,都清理不完满地的碎尸血水。
到月底,何镐就不干了。
无论怎么审都只是个数人小案,要就地斩首还是送至都城凌迟,都合法合理,怎么就无中生有牵扯那么多人呢。
而此时,废九江郡王的五子四女,及其亲眷部众以及乳保,总共两百多人已经全部死完了。吴知荣不但吞没了他们仅剩的家产遗物,还将忠心的随从全部贩卖为奴。
何镐以为到了这个地步,吴知荣总该收手了,谁知他犹自不足,将案件扩大审理。
房州算是个‘热闹’的流放地,除了废九江郡王一系,还有许多官宦罪臣与被贬为庶人的宗室——这些人身上自然也有丰厚‘油水’。
此后吴知荣穷凶极恶,愈杀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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