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来,队里出工哨子响了两三遍,一些社员仍没露脸,如是给娃仔喂奶,或怀孕情有所原,但却是无牵挂的壮劳力。这些人做工极像是得了软骨病,有气无力的;但收工后又生龙活虎的。不能容忍的是,晚上常有人钻进队里的甘蔗地去啃蔗解渴!这种风气不整不行,它就像感冒一样,会传染给更多的人,到时人心就会成为散沙一盘。
在队干会上,烂木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经商量,队干们同意召开社员大会。在大会上,队里约法三章:出工时派人到村口记名字,不按时出工累计三次扣工分。为刹住偷摸歪风,队里派人到甘蔗地守夜。措施出台后,出工拖拉,早收工的人少了,但出工仍不出力,有些工一天能干完,却干了三天。夜里,队里的甘蔗地终于平静了。
队长当了一年后,烂木兑现请哥们搞一餐的承诺。酒过三巡后,烂木问哥们一个问题:有些社员做工为什么老是出工不出力?
“你真想听?我说过头了,你别生气。”大头将烟分别递给烂木、石竹子和玉辉,然后说:“老二,队里很多工都是吃大锅饭的,出勤一天人人记十分。这次我出力,你不出力,到第二次,我肯定不会出力了,这叫有样学样!”
“出工不出力,我觉得他们比每逢队里搬茅草、烧窑、出石灰和出牛粪时就请假的人强得多,值得表扬。”
“你这小子没醉吧?”竹子扭头瞄了一眼满脸通红的玉辉。
“我没醉!”玉辉说:“干重活干脏活就请假去干私活,外出搞私捞,那样队里的田地会丢荒的。”
“社员出工不出力,外出搞私捞,说明队里的分红太低!说得难听,是队干没本事!”大头说话不拐弯。
真是站着说话腰不疼。烂木忍不住了,说:“你们有所不知,队里的几百亩田地并不是什么赚钱就能种什么,公粮、社员的口粮要保。我也承认,队里的经济收入少得可怜,靠卖几窑石灰、那几十亩甘蔗、西瓜、黄麻,都赚不了几个钱,队里养的猪,鱼塘、水库放养的鱼长不大……”
“不说队里的事啦,说多了没劲。”大头端起酒杯,说:“喝酒!”
“喝,喝!”
“倒酒,倒酒!”
请哥们喝酒,值。烂木从哥们的嘴里知道了社员的想法,问题的根子。队里产粮不产钱,腰包鼓不起来,社员就没有心思搞生产。烂木决定带上队干登门向老队长讨教,再到邻村会找钱的生产队去取经。
“队长你雄心勃勃,可惜有点晚了,听说省外一些地方开始搞什么家庭联产承包,把田地包到户啦。”有队干提醒烂木。
“不会是谣言吧?生产队搞了二十来年,现在又搞分田到户,这是真的吗?”
“什么做法都行,能让我们务农的吃饱饭有钱花,就好。”
在是非面前不能糊涂呀。烂木找到大队曾书记。支书说:分田到户是早晚的事。这是天大事情,县里很快就要召开“三级干部”会了。
“田地承包了,我们这些当队干的就没戏了。“不知怎的烂木竟有了失落感。
“错了,就是将田地分了,村里的事还得有人来管。下步怎么走,上头会告诉我们路数的。”
田地要分到户了,有人欢喜有人愁。
常请假外出搞副业的,赶圩做买卖的社员,今后不再为向队长请假为难了。
依赖生产队惯了的社员,想想今后种田种地全靠自己,竟有点害怕起来。
老弱病残的社员更是愁上加愁:看来只能眼巴巴看别人的地里长宝,自己的长草了。
其实,部分社员担心太过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路啊,再说兄弟姐妹哪有见难不帮的理?
从县到村,层层开会;层层讨论,“田地承包到户”工作铺开了!这是农村的改革,也是农民的选择,是大趋势啊!
猴急吃不了热粥,分田到户也有个过程。部分生产队等到晚稻收割,畲地里的木薯挖完,甘蔗砍完后才进行。
龙榕村的田地、耕牛是在春节前分到户的。跟着,队里的仓库也要拆了。
有生产队就有的仓库,那是社员们的米缸。缸里有米,村里的老老少少才有饭吃。眼下,“吃粮靠集体,花钱靠自己”的日子要过去了。拆仓库时,部分村民,尤其是老人,都前来看看经历了二十多年风风雨雨的仓库。砖和瓦已老旧,但砖结实,瓦好不漏水。老人们有点不舍,年轻人却说:旧的不拆,新的不来啊。快炸鞭炮,开拆吧!……
生产队一夜间不存在了,没有了队委会,接手管事的是经村民选举的村委会。烂木以高票当选首任村委主任。
村主任用不着去考虑农作物的种植和管理,用不着吹破哨子催村民出工。烂木和村委要考虑的是怎样管村里的治安、计生,使其不出乱子;怎样管好鱼塘、水库和满岭的松林,增加村的收入。村里太需要钱了,自来水管要安装,通往公路的村道要铺上水泥……
当村主任并不比当队长轻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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