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朝看到顾德昭走出来,便起身迎过去。
他的神色很平静:“昨夜你带着护院在垂花门抓了玉屏?”
锦朝行了礼说:“女儿只是想把事情问清楚,万一宋姨娘从中捣鬼,女儿也要防备着些。玉屏现就在东次间好好的,父亲要去看看吗?”
顾德昭摆了摆手,说她一句:“罢了,你毕竟是闺阁女子,可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
顾锦朝只是笑着应了,父亲的话对她来说一向没有什么用,她做这些,顾德昭怎么能明白。
她屈身送了父亲离开。
徐妈妈端着一盏党参枸杞乌鸡汤从游廊走过来,对锦朝道:“大小姐,夫人中午进得少。奴婢便炖了汤来,不如您端给夫人……”锦朝点点头,接过徐妈妈手里的汤,跨入西次间内。
纪氏正靠着槅扇,看着外面草木葳蕤,金乌西沉,橘黄的太阳光落在窗棂上。她消瘦的脸搁在大红遍地金的大迎枕上,更显得蜡黄。锦朝端了瓷盅过去,笑着拉母亲的手,问她:“您和父亲可讲好了?话说明白了就好,总归是没有什么的。”
纪氏笑了笑,她直看着锦朝,目光里有种奇怪的亮。
她点了点头,嘴巴张了张,却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喉咙像是哽住了一样。
锦朝却没有注意到,她把汤盛在碗里,又舀了要喂给纪氏。
纪氏含笑着一口口喝了,汤进了嘴里。半点滋味都没有。但是她一口不停,直喝完了一碗汤。锦朝才舒了心,母亲还能喝下汤,应该是和父亲说好了吧,看母亲的样子似乎并不气闷了。
纪氏紧紧地抓着锦朝的衣角,等到锦朝要起身的时候,才发现母亲拉着自己的裙角,不由得笑了笑:“您可是要我在这儿陪着你?”
纪氏却摇了摇头,然后她才听到自己说话:“你昨夜一夜没合眼。今儿又陪了我一天……先回去歇息吧。”她的声音轻飘飘的。
锦朝也确实累了,她忙了一天一夜没合眼,头如铁打般痛,又十分昏沉。要不是想着父亲和母亲还没有说完,她早就支撑不住了。她又看了母亲一眼,发现她还淡笑着。便说:“那我先回去,明早就来给您请安。”
纪氏点了点头,一直看着锦朝转身走到了门口。
她要是出了门,自己就见不到了!
纪氏突然紧张起来,又叫了一声:“朝姐儿!”
锦朝回头笑笑:“母亲还有什么事吗?”
纪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叫住她,却仔仔细细地将她看了个遍。才最后对她笑笑:“好生休息,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锦朝点点头。跨出了房门。
纪氏一直望着锦朝不见了,一直看着,眼睛都疼了。
徐妈妈从门外面进来,试探着问她:“夫人今儿也累了,不如早些歇息。至于玉屏和那两个丫头……奴婢来处理就好了。”说完叫了墨玉进来服侍纪氏梳洗,又抬她上了榻。
墨玉给纪氏掖好了被角。纪氏一直没说话,等徐妈妈过来吹灯的时候。她轻声和徐妈妈说:“等荣哥儿回来了,你要告诉他。要他听他长姐的话……”
徐妈妈笑了笑,握着她的手说:“夫人这话说得,您是不是又胡思乱想了?大少爷还有一月就要回来了,您当面跟他说,比奴婢的话管用。”
纪氏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喃喃:“朝姐儿已经如此能干了……我……却还要她来照顾着,这事她忙了这么久,我却还是无力辩驳……实在是……”
徐妈妈听了,觉得有些疑惑:“夫人,究竟怎么了?可是老爷说了什么?”
纪氏却闭上了眼睛,说:“我乏了,你们先出去吧……”
徐妈妈见她闭上了眼,却也不好再说话了。留了内室的一盏灯,带着墨玉退了出去。
外面还没有完全暗下来,纪氏睁开了眼,她看着床顶的雕了相禄寿喜的承尘,缓缓地叹了口气。喉咙又开始发痒,她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不想吵了外面的人,她紧紧的用被子捂着嘴,难受得蜷缩成一团。等她顺过了气,却又开始笑起来,她那是嘲笑自己。
母亲当年不赞成她嫁给顾德昭,她不听从,生平唯一一次硬了气嫁过来。
她慢慢的就老死在内院深处了,什么都耗尽了。那他呢?今晚又在谁那儿呢?
宋姨娘还是罗姨娘?
纪氏其实觉得这些都无所谓,男子三妻四妾很正常,她不是忍不下来。但是当两人的情分已经淡泊到这个地步,顾德昭用了这么多年来怀疑她害了云湘,又用了这么多时间来疑心她害宋姨娘争宠。
真的够了。
她已经油尽灯枯了,耗不起了,也计较不动了。
她不想拖累着锦朝一起跟着她受苦,她也不想让锦荣一直听信于顾澜和宋妙华。
她更不想,活着还要忍受顾德昭的冷漠和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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