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孙通没有再说话,看着眼前的皇帝,突然醒觉到,自己似乎自从入殿后就没把这个十二三岁的皇帝当做少年看待,想到这里惊出一身冷汗。现在这么年少就是这么强大的思维,这要假以时日,岂不又是一个始皇帝一样的人物?眼中的敬畏之色油然而生。
“这样吧,我要劳烦博士一番,去给我做个说客。”胡亥的神态从深思转为从容:“我给你派遣安车(四面透风坐着的车)一乘、辎车(带篷带顶可以睡卧的车)两乘,甲士三十,黄金三百镒,你明日就启程往山东为我招揽你所推介之士。策士每人可赠金十镒来咸阳,李左车应无需赠金,但若其需,亦可赠程仪。主要是彭越,既因求财而为匪,赐金两百镒则可安其心。剩下的,卿做路费吧,毋须缴还了。”
“陛下,”叔孙通拱手道:“臣去游说责无旁贷,但臣也不保是否可成功。配以甲士……”
胡亥笑了:“不要你保证成功,相信博士自会尽力。至于甲士,你是否以为这是朕用以监视于你?我向你保证,你就算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走,他们也不会追缉于你,就是配属来保护博士的,山东不平靖啊。”
胡亥继续带着玩味的表情对叔孙通说,“如果博士真的逃离,我会诏令所有郡县查缉叔孙通,然后遣六辔兵车五乘。博士认为,这些兵车用来干什么呢?”
叔孙通也笑了,“陛下想必是要将臣车裂于当场吧。”
“然也。”胡亥站起来走下丹陛,“博士,尽力而为吧。我会命那些甲士完全听命于你,你可让他们改换装束充为家臣等等,随博士自行安排。如果博士能招揽到李左车,就是大功一件,可提爵。再招揽到彭越、一二策士,比照军功可再提爵一等,朕这里不乏重臣之位给你留着。”
“臣必尽全力。”叔孙通稽首而拜。
秦二世元年六月十七日。
大朝会之后,赵高府。
赵高坐在书房里,阴沉着脸。
屋外,府内婢仆们来来往往、鸡飞狗跳的在收拾一应物品准备搬家。屋内,赵成、阎乐、阎央这几个阴谋参与者,一脸颓然的坐在那里。
阎乐迟迟疑疑的向赵高问道:“外舅,诏令我等五日内离开咸阳赴会稽就任,这局势,就无法扭转了?”
赵高差点儿拿几案去砸他,这忒么调包皇帝杀全家的事儿,皇帝都没动剑抹你的脖子,还想扭转?你忒么长的猪脑子啊。
“扭转?且不说夷三族,未杀我等一人就是天大的帝恩,你还贪心咸阳官位?先去会稽郡。如果我等真能把会稽郡治理妥帖,也许,还有回咸阳的时候吧。”
赵成咬牙切齿的说:“大兄别总往好处说。我等一旦离开咸阳,过些时日谁还记得我等?我们已经被从朝堂上拉下来了。想大兄与李斯,同为皇帝重臣,大兄被贬谪到会稽郡,李斯虽不再任丞相,却被尊太师仍留咸阳还赐六国宫一座,他的儿子也被调回任廷尉,这对照差异也太大了。还有那个冯去疾,当丞相直接封定内侯,食邑四千户啊。”
“为兄太心急、也太大意,”赵高沮丧的说,“想着这事儿绝对不会有错失,结果,皇帝居然……唉,某本想皇帝既在我等之掌握,且不急,积累一些力量慢慢把李斯挤出朝堂。你们就不必羡妒李斯了,皇帝拿下李斯,不过是为了拿下为兄还要不使皇室丢脸的配合举动,说起来李斯才冤。而且,李斯一向岸然之姿以朝政为重,为人处世又不私下交结自己的势力,皇帝必然优容之。”
屋内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那我们也只能先去会稽郡了。”阎乐垂头丧气。
“陛下也算恩典,阎乐任郡丞、赵成任郡尉。”赵高稍稍提了提精神,“没把我等都车裂于市,一郡军政皆在我等之手,也是大秦异数了。陛下诺大的恩惠施予为兄,我等实在不应再作非分之想。”
“大兄,”赵成压低了声音说道:“听闻山东各郡可不算安宁啊,已有匪患多处。我们这次前往会稽郡,拖家带口的还有财货几十车,要是遇匪……”
赵高一怔,“这确实是一件麻烦。不过,那又能如何?要是为兄去向陛下奏报山东匪患严重,望陛下派兵随扈,不是直接把脑袋伸到陛下的剑下等着砍?”
“大兄,我等可只带细软之物,那些粗重玉木大件就不必带着了。会稽郡主官均为我等,到时候还怕没有摆设?”赵成有些肉疼的嘬了嘬牙花子,“皇帝也并没有收回大兄的府邸,那些东西就还放在这里,也不会长腿跑掉,这是其一。”
他转向阎乐,“兄婿这半年多为咸阳令,对游侠游民、鸡鸣狗盗之徒也多有结交,原本是为大兄以后不时之需而备,现在该是用到他们的时候了。”
阎乐咬牙切齿的说:“那帮东西要知道外舅失势,小婿真不敢保证还剩下几人。不过,应该还是会有一些忠义之人留下的。外舅,是否可以给这些人封官许愿,在会稽郡给他们一些职司?”
“你尽管放手去办。”赵高环视了一下屋内几人,“你们每个人如果有此类已结交的游民,不妨都加以使用。最后看一下能凑出多少人手,若还有不足就直接雇佣一些。”
“前段时间,外舅曾言说会稽郡守殷通曾捕到故楚遗族项梁,外舅不是还发文命其尽速解赴咸阳。现在……”阎乐望着赵高。
赵高长出一口气:“有人传言,殷通和项梁本为好友,项梁如若押至咸阳必死,所以殷通一直找各种理由拖延。此番殷通调离,不知会不会……”
赵高突然对赵成说,“你别等着大家一起上路了,你明日即带我等的任职诏令先行一步,到会稽把牢狱接收过来,把项梁控制起来。我等后日启程。”
“大兄的意思是扣住项梁,然后借其势力,脱离……”赵成回头看着阎乐,“你提此事是否也是此意?”
“此话只限于我们几人知道。”赵高阴鸷的说:“为兄并不想再被人说成据地谋逆,而且以一郡之地对抗老秦虎狼,毫无胜算。但某也需要预留一个退路。”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忙碌的人流。“先把会稽郡牢牢地控制在我等手中,皇帝既然容我等任要职,怎么也不能辜负了陛下啊。”
他冷笑一声:“我等悄悄加增税赋,迫使富户出资,建立一支不为人知的私兵。如果皇帝把我等贬出咸阳只是第一步,后面还继续打压我等,那时候除了我们自己的力量外,就可以通过项梁,号召故楚遗族。彼时,就不是仅仅只有一郡之地的势力了。”
“可是大兄,”赵成虽然觉得赵高的想法是正确的,但一想咸阳到会稽有三千五百里以上的路途,心里就想骂娘。问题是赵高的娘也是自己的娘,还真没法骂。
“咸阳到会稽三千多里,大兄以为仲弟要以什么速度赶到会稽方才合适?”
赵高想了想,“我们都从武关道到南阳郡,然后从樊城登舟经由汉水直下江水,再由江水前往会稽。我昨日查过,咸阳到樊城一千二百里,你带人双马每日行百里以上,争取十日抵达。然后换乘轻舟。樊城到会稽吴县水道五千里,轻舟每日可行三百里,十五日到十七日可达,这样二十五日到三十日左右即可到吴县。”
“你陆路辛苦一些,登舟后再好好休息吧。我等后日上路,陆路一日走六十里已是极限,加之水路需用大舟,估计会比你晚到十二到十五日。”他拍了拍赵成的肩膀:“让你这么跑我也不忍,但事情就是这样,所以你只能多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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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台街,咸阳最富有而繁华的高端商业场所。
章台街位于章台宫前,章台宫是始皇帝后期处理政务的主要宫殿,在渭水以南,与胡亥现在处理政务的咸阳宫隔水相望。在始皇帝时代,章台街是大臣们上朝下朝都要走的一条街,是从章台宫门通往咸阳城里市区的大道。由于每天人来车往,慢慢地各种店铺就应运而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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