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居然还在这里睡大觉?
嘿!
韩成那满脸风霜的脸上划满了黑线。
“韩捕头,辛苦了。”西门慕风嘴角含笑,目光从身旁煎茶的火炉上收回来,瞥一眼丢在自己面前的小册子,又缓缓转到韩成身上,那淡然沈稳的气度,实非一个二十岁的少年所能养成。
韩成愣怔了一下。
西门慕风笑意未减,映在火光下的脸庞跳动着,显得有些模糊不清,“林芳苒,芳龄二十一,容色绝丽,艳名远播,是为杭州第一宝。”
“咦?”韩成轻呼一声。
他本不是大惊小怪之人,但此刻,却由不得他不惊不怪。
林芳苒的资料是他们十几个熟知杭州户籍的捕快们凭着那两句不成格律的句子,再加上五行缺火的命格,从几百户年龄相当的闺阁少女中筛选出来的。
西门慕风不可能事先猜到,更不可能查得比他们还快。
然而,他却又为何能一语说中此人?
莫非,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韩成忍不住瞟了一眼被风吹开一角的册子。
“‘是木不是木’,是为林字;‘芳草香七人’,韩捕头对应‘芳苒’两个字,却又是何解?”
西门慕风淡定的口吻彷佛是在询问,又似在讨教,倒让韩成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他嗫嚅半晌,只得道:“这……芳苒、芳人,嘿嘿,差不多了。”他尴尬地笑着,先前傲慢的气焰刹时全消。
西门慕风微微一笑,倒也不再继续追问,转回头,又向炉内添了块新炭,一边静待炉上茶汤沸腾,一边用漫不经心的口吻继续说道:“自林芳苒十五岁那年起,林家的门坎便一年比一年修得高,也一年比一年坏得快。上门求亲之人川流不息、络绎不绝,不只是林府上上下下不得安宁,就连相连两条街的人家都没办法清净。而那林小姐却迟迟定不下人选:容貌俊美的,文才却不佳;才高八斗的,人品却平平;甚至还有那七八十岁的老翁,也许以大笔金钱,希望获得爱财如命的林员外的青睐……”
他一字一句淡淡地自语,如同背书,却听得韩成一阵一阵冷汗直冒。
一字不差,居然是一字不差。
他心中骇异,不知这病恹恹的公子哥儿到底有何神通?
西门慕风来到杭州,也不过七八日的光景,即便无意中听人谈起林芳苒,猜到了这个人,却也不可能猜到自己会在册中写些什么吧?
即便猜到,也不可能猜得如此清楚、如此详尽。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瞠大了眼,不得不对这位温沈秀雅的年轻人刮目相看了。
“韩捕头?”西门慕风微微抬起眼,似笑非笑。
韩成定了定神,收起轻视之心,中规中矩地界面道:“街坊邻里不胜其扰,家人亲友不堪其劳,无奈之下,林府只得召告天下,凡每月初一、十五两日才肯接待求亲之人,其余时间一律不见外客。这才用两日的繁忙换得二十八天的安宁。”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迟疑了一下。
“怎么?”西门慕风征询地挑了一下眉。
韩成微红了脸,轻咳一声,以最快的速度将抛掷在西门慕风面前的小册子拾回来,展开读道:“于是,每逢初一、十五两日,整个林府上至员外、夫人,下至伙夫、丫头,无不严阵以待,如临大敌。而各方官吏、平民百姓,更是像赶集一样齐集林府,纷纷争睹林府考婿之盛况。林芳苒择婿的条件虽然是一年比一年苛刻,但来提亲的人却是一年比一年激增,竟无丝毫减轻的样子,为杭州的繁荣昌盛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是以为杭州第一宝。只不过——”
说到这里,他偷眼觑了一下西门慕风。
“韩捕头,喝茶。”这时候,茶汤沸了,银制的小茶壶在西门慕风手中倾下来,一水如虹,缓缓注入摆在韩成面前的青陶茶杯中。
那眼力之准、手劲之巧,绝非他区区一城捕头所能比拟。
“谢……谢侯爷。”韩成惊讶、心虚,继而心悦诚服。
这人,深沈内敛,不骄不躁,绝不是他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么软弱可欺。
到这一刻,憋在韩成胸中几日的窝囊不快已烟消云散。
只是——
他啜一口茶,游移不决。
“只不过怎样?”西门慕风淡笑着搁下手中的茶壶,仍是那副温和冷静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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