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面前,他总是习惯妥协的那个。
车子最终还是先停在华尔道夫门前。
临分开前,利少荣迟迟未肯下车,沉默地凝视她良久,抬手,拨开她额前一缕碎发,眼底的愧疚和珍重几乎满溢。
月光垂下眼睫,因为不知道如何回应,索性不去对视。
“我已经辞了澳洲那边的工作。近期会回去处理房子,把重心移回国内。”
利少荣低声开口,絮絮地说着。
“老爷子身体不好,这次也不知道能不能从医院里出来。要是他有个什么好歹,利家这帮人就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我就算一万个不想,只要我妈还活着,我就不可能抽身事外。”
“其实送你回来的时候,我就隐隐有种预感,你可能不会再回去了。没想到现在是我先……放弃了我们从前的家。原谅我,我不能再回去弗莱明顿马场,照顾我们的资本家了,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在着手把它运回国内,它永远是你的马。”
只要一想到曾经与利少荣相处了几百个日夜的“家”即将消失,月光就觉得喉咙像被灌了沙子一样,呼吸滞涩,无法出声。
不知怎地,今夜的利少荣,像是交代后事一般,恨不能将所有话一齐说完。
“Iris是我给你的身份,可她是假的,她是一个受了伤的、只想把自己藏起来的女孩,这是我们一起捏造出来的假象。”
“你愿不愿意,真正地回来,做回月光?”
女孩低垂的长睫不知何时染了泪,半晌,才轻声问:“少荣,你打算和我告别吗?”
“你有你必须完成的事,我也有我的战场要去奔赴。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像今天这样。哪怕再发生一次,我都会发疯的,月光。”
“那以后,月光和利少荣,会是什么关系?”
“骑士会站在公主身后。”利少荣语声沙哑,抬指擦去女孩颊上的泪珠,补充道,“牵着一匹叫做资本家的马。在故事里,他们永远都在一起。”
月光第一次明白分离,是在十七岁那一年。
她离开家乡,离开阿爸和阿娘,离开那片任她放肆、幕天席地的草原。
离开时她只牵着一匹叫做奥敦图娅马,以为此后在奥敦图娅有限的十余年里,她们会相依为命。
第二次明白分离,是在得知奥敦图娅死讯的刹那。她终于意识到,原来以为的并不一定成真,相依为命这件事,其实是听天由命。
第三次,就是现在。
他和她骨子里有着一样不为人道的伤痕,疼痛和寒冷使他们靠近彼此取暖。
像飞蛾趋光,人类趋利,是本能。
所以她就天真地做回十七岁的女孩,以为余生都会与他相依为命。
却忘了,她以为的,从没有一件成真。
她这样清楚地明白,利少荣的告别,是向他们曾经拥有过的那个温暖的家,是向弗莱明顿马场上奔跑的资本家,同时也是向她与他紧密相连的过去。
他要奔赴战场了,他想要保护她,就必须割舍她。
而她根本无法披上战甲勇敢地随他而去,因为她也有自己的一场战争。
利少荣下车后,立在酒店门前,久久未动,直至车子驶出几米后,她降下了车窗,回眸看去。
他在视线的尽头,似是挥了挥手,随着车行,淹没在无尽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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