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愣怔,却听耳后,穆临简压着声音对我说了句:“眉儿,我们中计了,待会儿你寻个角落保护自己,不要随意乱动。”
我心下一沉,顿时明白过来。
既然我们面前的窝阔军,是由泊溪将军带领的主力。那么此刻山中,窝阔的兵力一定远远不止这几千人。
而泊溪此战的目的,并非是要一举击溃我们北伐军,而是借穆临简落单的机会,先将他拿下,如此便可振窝阔军的士气。
平心而论,他这算盘打得不错,其实两军若要硬碰硬,多半会两败俱伤。可他若剑走偏锋,以此刻上万的大军来对敌我们七千兵力,反而能出奇效。
两军交战,烽火燃遍山头,我在远处一片丛林掩映下,瞧着穆临简持剑杀敌的模样。动作如行云如流水,剑花缭乱间便有敌军被斩于马下。
这一刻,他仿佛褪去了这几年将自己包裹的壳,变得锋芒毕露起来。我忽然能想象从前的那个景枫,他应当如现在一般,有着少年英雄的英姿勃发。
两兵交战,战火冲天。穆临简率着七千人的兵力与敌方一万大军对敌竟渐渐有了得胜之势。泊溪一看形势偏离,忽地抬手做了一个我瞧不明白的姿势。
刹那片刻,只闻山头号角声声,忽短忽急,兵器铿锵,喊杀声震天动地。
我复再朝前方山头望去,只见数不清的窝阔敌军从山上奔涌而下,看那兵力,竟似山下一万窝阔军的两倍。
我心底一寒。不管是我,还是穆临简,都估算错了泊溪破釜沉舟的决心。
原来他只将不到一万的兵力分去了北伐军营,以声东击西的方法,在山地围剿将穆临简所率的七千精兵。他这么做,等同于放弃了那头近一万人的性命。可他这么做,也为窝阔军赢得最大的胜算。
火色将夜空映得通红,可北伐七千将士的面色渐渐苍白。
饶是他们再英勇,再善战,也敌不过敌方三万兵力的合围剿杀。
须臾便有将士牺牲,血溅三尺。穆临简见形势不对,忽地打了个手势结合兵力,要从西方最薄弱处杀出一条血路撤兵。
我正处于西面山头的丛林下。他做这个手势的时候,向我这处看了一眼。我会意,连忙跑下山头。穆临简骋马过来,将我捞上马护在怀里,说了句:“眉儿,别怕。”话音落,没等我答,便听得他呼喝一声:“刘将!”
军中有人闻声,抛来一只长矛,穆临简凌空接住,将长矛挽了个花,左右横空杀敌。鲜血飞溅,须臾间,西面这处,便真地被杀出一个口子。
穆临简当机立断,再做撤兵的手势。余下的将士见状,纷纷撤来西口处。
正欲走,却又闻得窝阔号角吹起,两面山头纷纷出现成百上千的弓箭手。
退无可退,我连心跳都几欲停止。
此时此刻,真真犹如做困兽之斗。我听得穆临简呼吸渐次变沉,下一刻,他揽着我的腰腾身下马,冲着贴过来的将士道:“从山林小路撤退。”
山林小路有树影和夜色掩护,却是此刻,唯一一条求生之路。
贴过来的将士狠“呔”了一声,骂咧道:“去他大爷的泊溪,弃了一万人的性命来剿我们七千人。将军,他的目的是你。”
我听了这声音,不禁觉得有些微耳熟,定睛望去,正是那个将我误作“奸细”,被我扣了肉食的大胡子符统领。
他的胳膊处亦受了伤,脸上亦有血迹。察觉到我的目光,他亦向我看来,咧嘴一笑道:“夫人莫怕,看我宰了他丫的。”说着,他倒提着刀,又冲去战火纷乱处,一边说道:“将军,我让胡三他们仨告诉将士们从山林小路撤退。”
北伐军训练有素,片刻须臾,便纷纷有序地往山林间撤去。
泊溪命人放了箭,利箭如雨朝我们这处射来。得到穆临简一边撤退一边点选了人数时,我军只剩不到两千人了。
正此时,我一抬头,脸色忽地就白了。
我哆嗦地伸出手,亦拉了拉穆临简的袖管子,他抬起头,脚步也不由一顿。
山地没有名字,又是冬天,树叶落尽,丛林也并不苍郁。倘若在夜里,我们尚还能在山里藏匿身形,可此刻天却出现一丝水色,东方渐渐开始发白。
战了一夜,也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可我们没了马,决计不可能在一个时辰之内摆脱窝阔军的追杀,更不可能回去北伐军营。
不远处还有窝阔军穷追猛打,穆临简喉结动了动,压低着声音唤了句:“刘将。”
须臾,没有人应声。
穆临简蹙了眉,又唤了一声。
这时,却是大胡子符统领贴了过来,带了三分忿然气氛恨痛地说,“将军,刘将、刘将方才中了窝阔狗贼的流箭。”
我瞧得穆临简眼神里闪过一丝黯淡,可他的语气却听不出丝毫情绪:“将士兵分成八队,各自逃亡,务必求生。”
事情到了这一刻,只能将损失减到最小。
大胡子闻言,大为吃惊:“如此一分,每一队只有两百余人,到时谁来保护将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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