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这样的话怎好让旁人听到!
她本就生得俊俏,此时一张芙蓉面上沁出淡淡粉色,杏眼中波光闪闪,又是甜蜜又是惊吓,语气中不自觉带了点娇嗔,活像一颗饱满的粉嘟嘟的水蜜桃,散发着甜美的气息。
洪文简直爱煞了这个姑娘时而大胆,时而却被简简单单几句话弄得含羞带怯的模样,故而总忍不住找些话逗她,“微臣句句属实,请公主明鉴!”
嘉真长公主斜了他一眼,嘴角边梨涡隐现,偏又要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别开脸道:“亏我以前还觉得你是个正经人,怎么,怎么如今……”
她说不下去了。
洪文才要说话,衣角就被人拽了拽,一低头就对上一双蔚蓝色的大眼睛。
“莉娜,有什么事?”
他马上蹲下去,看着小姑娘的眼睛说。
莉娜冲他笑了笑,有些害羞地将藏在身后的木板拿出来,上面歪歪斜斜写了五个“吃”字。
这是黄卞为学堂孩子们提供的“纸”,因为真正的笔墨纸砚都很贵,消耗又快,所以他就请人砍树磨成木板,以炭条书写,如此就可以反复清洗使用。
不过远平府越来越冷了,洗过的木板越来越难干,他现在已经在满城搜罗石匠,准备弄些石板来用。到时候只需要一点碎布头或木屑就能擦干,远比木板来得方便,只是成本也要高一点,所以暂时还用木板顶着。
嘉真长公主也学着洪文的样子蹲下,一看木板上的字就笑了,“你也真是的,怎么教他们学这个?”
“不上台面是不是?”洪文笑道,“可他们跟宫中的孩子不同,没有什么资格追逐高雅,只有一个实用。”
说着,他看莉娜的头发有些乱,就将那破破烂烂的布条做的头绳拆下来,抱着小姑娘坐在自己膝盖上,细心将那一头柔软的卷毛编成一条发辫,最后又用破布条头绳绑了个比较漂亮的蝴蝶结。
莉娜高兴地用手去摸,两只大眼睛都弯成蓝蓝的月牙,用带一点口音的汉话说:“谢谢小洪大夫。”
洪文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瓜,将她放到地上,“写得很好,跟大家玩去吧。”
莉娜又对嘉真长公主摆摆手,蹦蹦跳跳的跑走了。
阳光不错,将那破烂烂的蝴蝶结都照成金黄色。
嘉真长公主原本还想打趣洪文,说他这不就是在外招惹小孩子?可看着莉娜透出快乐的背影,再看看洪文,忽然明白了点什么,眼神渐渐柔软。
是呀,他本就是这样的人。
小姑娘很快跑回到孩子堆儿里,将新发辫和蝴蝶结展示各同伴看,引来阵阵惊叹和充满羡慕的欢呼。
流民生活不易,一切都以活着为目标,几乎没人有闲情逸致打扮孩子。
日常负责教导他们的是个老书生,他曾经有过温柔贤惠的妻子和活泼可爱的孩子,但一切都在战火中燃烧殆尽,他也没了一只脚,平时就靠替人代写书信勉强度日。
前段时间黄卞开了学堂,满城找人来教导,但一来酬劳太低,二来是去教导杂毛们,读过书的人都不愿意来。
老书生来了。
一个人的日子实在太过凄凉,他真的太需要借助孩子们身上天真的活气儿支撑自己走下去。
老书生看了看莉娜头上的蝴蝶结,遥遥冲洪文行了个礼,然后对孩子们招招手,示意他们排好队,自己则坐下来,一边参照莉娜的蝴蝶结,一边笨拙地替其他孩子们梳着头。
他以前没做过这样的营生,一开始怎么都梳不好,笨手笨脚的,还扯掉了小孩子几缕头发。
“真是对不起,我做的不好。”他愧疚道。
灰色眼睛的小孩儿扭头冲他笑,天真的脸上满是安慰,夹杂着蒙语和汉话安慰道:“没关系呀,头发还会再长的呀,我写字不好,先生也没有怪我呀。”
老书生愣了下,满是褶子的脸上突然凉凉的。
那小孩眨眨眼,伸出小手摸了下,“先生,你为什么哭呀?”
老书生慌忙用袖子去擦,声音沙哑道:“没什么,我只是……”
只是想家人了。
如果我的孩子们还活着,是不是也会像这样想要漂亮的小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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