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倒是想说来着,实在找不着合适的词儿去起这个头,他蹙眉,默默放下茶盏,模模糊糊说了四个字:“太子殿下……”,又说不下去了。
“嗯,萧恒怎么了?”皇帝实在让他磨得没法子了,沉吟一会儿,自顾自替他说下去,“卿是要说萧恒与沈文昭的事儿么?”
听这口风,皇帝不是毫不知情嘛,那干嘛没想着拦?难不成他还乐见其成?王朝继替,靠的不就是一代代的帝王一代代地往下生么?太子搞断袖去了,而且还想弄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袖子断得够彻底,一瞧就是铁了心要把断子绝孙的一条道走到尽黑!都断子绝孙了,庆朝怎么办?!
“卿说这个,是出于公心还是出于私心?”
你这是怕庆朝后继无人呢,还是因为沈文昭和你那心头肉处出了情分,怕他被太子给霸王了,日后不好和你那心头肉交代?
“于公于私,臣都该说。于公,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应当说。于私,这二人都是臣挂名的徒儿,臣不论如何都不能站干岸。袖手看着不管不问,不像话。”
“……卿信命么?”皇帝听了他的于公于私,沉默有时,呼出一口气,问了一个完全不搭调的问题。
“……臣不信。”萧煜是真的不信命,生老病死,三灾八难,都是自己做出来的,或者是“作”出来的,和命不命的关系不大。
“当年我也不信,后来信了。”
当年年轻气盛,什么都不当回事,命算什么,端看自己愿不愿争,要不要争。后来年岁渐长,尤其是遭逢一场宫变,几个儿子合起来要杀爹,爹却不忍杀了儿子,要把他们圈起来养到死。从幼年拼到壮年,到底逃不过一个命数。云清老道三十年前送过他一卦,里边提到的事基本都成了真。太子这儿当然也提到过,老道说了,三十年后当有双龙降世,一明一暗,明里的龙当然是现在的太子,暗里的龙呢,当然是他身边的人。当年皇帝是不信的——一山尚且难容二虎呢,一把龙椅怎么能坐得了两个人?!到了如今,看看前后,再看看太子对沈文昭这份渴念,说不定把皇位拱手相让都做得出呢!更别提什么明里暗里了!
命数的事,玄之又玄,一件应验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两件应验是赶巧,三件应验是巧得不能再巧,那连着三十年的大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应验了呢?不信也得信了!
“你既不信,和你说这个倒像是怪力乱神。罢,还是说一说吧,太子这事,朕不管。要问什么根由,朕说是卜卦卜来的,你信么?”
萧煜想,皇帝这是扯淡呢!扯淡还扯上瘾了!当爹的不管这事儿也就不管了吧,大不了旁人私底下嘀咕嘀咕,说他不是个当爹的样子,非要扯什么卜卦,非要往命数那套上靠,满嘴跑活驴,哪里是个帝王的样子!
“臣不信。”
“好,那朕问你,太子凭一己之力,担得起庆朝的江山么?”
“……”
这话不好回,搁普通人家,在人家的爹面前说儿子不行,人家尚且不愿意听,何况是帝王,即便帝王肚子里能撑船,听得进去,心里高不高兴还另说。还是得答得委婉点儿。
“有辅弼之臣在旁,大事应当不至于出圈。”这是萧煜能想得出的最委婉的应答了,言外之意——若是太子能“一个篱笆三个桩”地老实呆着,庆朝倒不下去。
“辅弼之臣,哪有枕边人好。”
皇帝忽然甩出这一句,萧煜给唬着了,半天找不出回话,他就是绞尽脑汁想这句话背后的意思。然而皇帝没有背后的意思,他认为自己说得足够明白了,是个人都能听得懂。
枕边人就是枕边人,和太子有了肌肤之亲,一日夫妻百日恩,依着沈文昭的脾性人品,真被太子弄了,他跑也跑不脱,而且本身又是那号“以家国天下为己任”的人物,不怕他不尽心尽力。这么看来,枕边人是比辅弼之臣好。
“陛下……您这是……”
“尚文,朕管不起啊。”皇帝罕见的长吁短叹,萧煜摆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发觉这位堂兄近来有了老态,正是个心力交瘁的模样。
“……”你是他爹!你都管不起,那还有谁能管得起?!
“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儿孙的事儿还得儿孙自个儿来,儿孙的坎儿,也非得由儿孙自个儿迈,迈得过去是造化,迈不过去是命数,卿说对不对?”
“……”
怎么还神神叨叨的了?!
萧煜看着神神叨叨的堂兄皇帝,实在不知从哪下嘴去说,硬着头皮说了一句:“陛下,沈文昭这些年侍奉太子尽心尽力,不该……”
不该呀!沈家好好的一个儿子送进来,结果呢,送进来让人活糟蹋?!当初上门去讨人的是我不是你,交代不过去的是我不是你,你倒好,上下嘴皮子一碰,说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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