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柳时序端着一杯热水扶着温词后颈一言不发,这位少爷天不怕地不怕的眼睛此刻浮着不忍与忧愁。
温词向后一撑靠在树干上,推开面前的水,热水迸溅在柳时序手背上,不至于烫伤,却红了一片,她用干涸的嗓子哑声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柳时序沉默许久。
“你不能瞒我。”
“你听我说,不要激动。”柳时序弯下腰去捧温词的脸,双腿将她的腿箍牢以防不测,“程爷爷走了。”
温词大脑轰然一响,然后长久地空白。
柳时序被吓着了,泪水悄无声息落下,说:“你别这样……”
温词被滚烫的泪水烫的发疼,她哆哆嗦嗦去抿柳时序脸上的泪,想要努力做出一些表情,可最终只能挤出一张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脸。
她说,没事,她说她早就知道了,早上阮大婶用大嗓门站门口嚎的时候她就听到了噩耗,只是自己故意屏蔽了那些话。
她知道的,她知道——枝雪父母回来了,程爷爷一根麻绳,吊上了梁,死了。
下午,温词又知道程爷爷留下一封遗书,内容不多——
我死后,不入程家祖坟,离枝雪远点,也不要太远,要守着,要赎罪,入土后上面埋一颗桃树,来年结了果子摘给枝雪吃,趁脆摘,不要软了。【程报业留】
温词当晚就靠在这棵紫荆树下不动不啃,柳时序就坐在她身边寸步不移。
直到第二天下午看到柳时序憔悴的脸庞,她拉了拉柳时序的袖子,说:“我们进屋吧。”
温词扣着柳时序的腰,脑袋贴着他的颈,腿挤在他腿间不安地睡,他们竭泽而渔,贪婪享受片刻温暖,好像这样就能什么也不怕,挤的紧了,血液都融到一处去,用彼此铸造的血肉等待下次睁开眼。
乌沉天气很易牵动人心情。
阴风作祟,温词被狂风携雨的撞击玻窗声唤醒。
不止雨声,还有匡匡作响的撞击声。
电影桥段里,一切出其不意的事情悄然降临前必先经过暴风雨前的宁静。
今夜天暗的格外快,极目远眺天际,铅灰色乌云滚滚而来。温词趴在窗口,呼呼暖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青草气味羼杂在尘土气味中,道路上阒然无人,仿若末日的窒息氛围。
她赤脚踩地,玻璃窗被打开的瞬间,雨水如千军万马掩杀而来,睫毛乌发被顷刻打湿。
抵视低望,她看到锋芒毕露的斧头,雨中挣扎摇曳的紫荆,滂沱大雨下的落汤鸡——她的心肝男朋友半夜把她的树砍成光秃秃,低梢处的枝丫一个都没放过,满地凄惨。
美人迟暮会遭摧残,可她的美树尚年轻,已被斩断裹体衣。
“柳时序,你砍我树。”冷语携风同雨水一同砸向正抡圆斧头的人。
柳时序丢盔弃甲,斧柄落地牵连无辜残枝,它们在雨水的迸溅中断裂。
他双目冰冷如林中野兽,幽幽抬眼望向二楼那抹明亮。
屋外暴雨如注,柳时序立于暗处,紫荆树融为背景墙。
身形颀长,乳白短袖紧贴在身上,额前碎发被他撩起,浓愁糜丽的五官在暮色下显出凛冽感。
他笑,仰头回视,突兀的喉结在雨珠下滚动,一举一动都像啖人血肉的冷血畜牲。
做着混蛋事,说着无辜话。
“树大招雷。”柳时序转过头看了眼身后的树,眼神在不为人知的地方逐渐冰冷,语音渐低,薄唇轻吐四字∶“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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