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着仙鹤百寿的宫灯,泄了一地的昏黄。
养心殿内灯火通明,投出来的灯影被檀木窗户切成方格小块,一块块地落在地上。
小扣子弯着腰一路过来,手里托着银盘,盘里放了一份黄绢的参本,旁边是一根红线。
朱文原本守在殿外,见到那黄绢参本就心口一跳,再看那红线也是眼熟得很。没错,就是贤贵嫔娘娘腕上的那一根。他心里一悚,拔腿便要转身走,忽听小扣子苦苦哀求:“朱公公,小扣子给你跪下了,求你了。”
朱文叹了口气,回过身朝他努了努嘴:“跪什么?还能怎么着,你赶快给皇上送进去啊。”
小扣子一脸苦相:“公公,小扣子不敢进去!你德高望重,这事还得你亲自呈给皇上。等过了这一关,公公你以后让小扣子干什么都成。”
朱文阴着脸:“慧美人和林家还闹吗?”
“慧美人晕死过去几次,不过这会儿已经消停了。公公,据说林家连太后都惊动了,只是谁会为了这样的事而出头呢?”
朱文听他这般说,心定了一定,白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接过托盘,道:“交给我吧,这次算疼你一回。”
小扣子千恩万谢地回去了。朱文轻轻推开殿门,低头捧着托盘一步一步往前走。他觉得手中之物有千斤重。
黄绢参本上写了什么内容,他大致能猜出。但是那根红线么——
皇上看到后,会怒到一剑斩杀了他么?
朱文打了个冷战。他扪心自问,自己打皇上会走路时就跟着皇上了,在宫里的资历也是数一数二的深,但是他第一次琢磨不透皇上的心思了。
地上都是碎片,泼了一地的清酿,盈盈地泛着光泽。朱文小心翼翼地跃过那些酒渍,还没开口,托盘里的黄绢参本就被人掳了去:“礼部怎么这么磨蹭,拟诏都这么慢!”
声音中的怒气似是雷霆万钧。朱文吓了一跳,一脚踩在酒渍上,脚下一滑,便整个人跌滚在地上。托盘里的物事也都落在酒渍中。
完了,完了!
朱文在心里哀嚎一声,眼睁睁地看着那根红线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所幸皇上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细节,边看黄绢参本边读道:“慧美人林氏,骄奢蛮横,言行不恭,出言不逊……贬为最末等采女,以儆效尤……哼,朕没有将她赶出宫去,已经便宜她了!朱文……这是什么?”
朱文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万万没有想到,贤贵嫔会在秋狩大典上失踪。
也万万没有想到,当时慧美人只多了一句嘴“贤贵嫔不会是私逃了吧”,就惹得皇上大怒,让礼部拟了诏书将她贬为采女。
最末等的采女啊,以前的恩宠地位都烟消云散,这辈子只能枯老后宫了。
可是他更没有想到的是,竟然不小心将贤贵嫔娘娘的红线弄到地上去了!
“这红线……哪来的?”过了很久,他才听到皇上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地上的红线被江朝曦轻轻捡起,中间被拈在两指间,两端又萎靡地垂下。
朱文无奈地睁开眼睛,哆哆嗦嗦地答:“回皇上,是御林军在御苑的河边搜到的……特呈上来问问是不是娘娘的贴身之物。”
一字一句地落在江朝曦的耳中,有一种棘棘的刺痛。方才问朱文的那一句,其实是他明知故问。这红线分明就是他为她亲手戴上的那一根,分明就是两人缠绵后常常在帐里互相把玩的那一根,如今却被那个女人狠心地丢弃。
她逃了,还是逃了!
他太过自信,以为她想得通了,一心想讨好他,一心想讨好太后,结果一切只是假象。江朝曦只觉胸中沉闷,心头钝痛。往昔的那些时光,一幕幕地撞进脑海里来。
他犹记得初见洛溪云时,她每在心里盘算着,乌溜溜的眼珠便会不自然地转动一下,有一点狡黠又有一点可爱,惹得他总想去捉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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