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一直对西洋国家的门抱有特别的印象。本来门是不管西洋东洋的,功能都是用来将一个空间内外隔开。从门的功能来说日本的门与西洋的门是没有什么不同的。在日本如果从广义上来说隔扇和拉门都属于门的范畴的,但是我现在不想将这范围扯得太大,只是想就那单纯的门而言。简单说来,西洋所谓的门,就是犹如铁门、木门那种给人十分坚固厚实感觉的东西,与日本的那种虽说也是用木头做成的,但却是十分单薄脆弱,即使关起来人在外面也能够窥见里面动静的门是有着本质区别的。西洋的门一旦关闭便坚固得纹丝不动,一下子便将内外隔成两个完全不相联系的空间,当然被隔在门外的人则是无论如何敲也好,喊也好是无法越过那雷池一步的,同样被关在门内的人,也是不管其怎样长叹短吁,都是无法接触外部世界的。
从这角度来看,西洋的门可以说是铁面无私的,它给人一种不可逾越、冷酷无情的绝望感。我这么说,是因为我现在面前正竖立着这样一扇坚不可摧、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大铁门。
当然,要将这门打开我是无能为力的,一定要恳求吊桥对面城堡门口哨所里站得笔挺的那位先生才是。那先生初看上去毫无表情,四十五六岁,可仔细看看才发觉他那脸腮上的胡须刮得干干净净,显得青色发亮,才只是位与我相差无几的30前后的小伙子。那小伙子的打扮有些古怪,灰色上衣显得过分的长,将臀部都遮得严严实实,裤子也是灰色的,臀部却显得鼓鼓胀胀的十分肥大,一双长统黑皮靴,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中世纪的骑士。他毫无表情的动作机械地将我引到城门口,那扇大铁门便也神奇地缓缓开启了。
刚才我将这城堡发给我的传真报告书给他看时他也不发一声,只是微微地点点头,现在门开了,他依然只是用下巴朝门里示意一下让我进去而已。一开始我还认为这小伙子一点不懂礼貌,但后来看他始终是毫无表情,一言不发,才悟到这原来是此城堡的规矩,哨所里的人是不允许与来访者搭话的。我进了门,那小伙子便朝后退了一步,那大铁门便在我身后关闭了。听到那一声沉闷的关门声,我本能地回过身去,身后已看不到那小伙子,只见一扇比我身体高一倍的大铁门已与周围的灰色城墙融合得天衣无缝了。我对西洋门的所有感觉,这扇门是都具备了,我知道这门靠我的本身力量是无论如何无法开启的。
我突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伸手去握住了门中央的环形手把。再抬头看这门,是由一个个方格铸成的,方格里都刻有浮雕,是犹如两个英文字母的C交叉组成的图形,这也许是当时这城堡主人的家徽吧。
门确实很坚固,看上去制造得十分典雅。我试着用力拉了一下门,果然那门岿然不动。我突然有一种被人幽禁起来再也出不去的恐惧,于是又拼命地用力拉那门,那门终于发着中世纪以来沉积至今的凝重的声响,徐徐地打开了。
我并没将门完全拉开,只是知道这门并没锁上,心里便松了一口气。顺着门缝我朝外窥看,发现刚才那小伙子还站在门外,我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赶紧对他礼貌地点点头便把门又关上了。
当然,我并没有想逃跑的意思,只是试试这门是否能打开。可门口那小伙子老是站着干吗呢?是监视我的行动?我不由有点浑身不自在起来,站在门前环视着城堡里的一切来。
从外面看那城堡顶上,东、西、南有着三道气度不凡的飞檐便感到这城堡里面的房间都一定很大。可现在展现在我眼前的却只是一个十分窄小的空间,用日本的标准来衡量面积只有12至13席①,而且房屋的结构也是怪怪的,周壁都是坚固的石头,浑然是一间石头房间,只有进门左首的一个角落摆放着一顶豪华的梳妆台,台上还配有一面大大的镜子,台前放有一把贵妃榻。特别是那梳妆台,看来是有些年代了,通体发着油亮的光泽,而且整个台身镶着各种形状的象牙图案,当然,那贵妃榻也很是豪华,靠背与坐位上都铺着紫色和粉红的织锦套子,整张贵妃榻就连把手的地方,都有着十分精细考究的镂花刻雕,另外一旁还有一只小小的桌子。
如果只看这梳妆台与贵妃榻,绝对使人感受得到中世纪那种贵族的气氛,只是与这些极不相称的这间石屋子未免令人感到有些煞风景。不,也许是我说错了,应该说这石屋子里放着这么高级的梳妆台与贵妃榻才是显得很不协调与别扭呢。可是,此时此刻的我,作为一个冒昧闯人这城堡的陌生人来说,是没有对这房子说三道四的闲情雅致的。我只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整个屋里的动静,慢慢地朝梳妆台前走去,心里一边还在惦记着刚才大门外的那个小伙子。
那小伙子到底想在大门口站到何时呢。如果他只是普通的门卫,那么会不会是在等着还有什么人来呢。昨天中午在巴黎的宾馆里收到报告书,按那上面写着的电话号码,问明了今天来这里的时间和地点,但电话里并没有说要在这里会见什么人呀。只知道按规定时间到这城堡里来,便可看到他们对月子进行调教的实况了。
仔细想想,其实自己心里对“调教”两个字是十分地不舒服的。电话里那个男人对我讲得全是相当标准的英语,只有这“调教”一词却是讲的法语。我当时一下子没听明白,于是便反问了一下,对方才又用英语讲了一遍,接着还是用法语再重复了一遍。这“调教”的法语发音为“沙特莱爵”,对方在发后面两个音“莱爵”时含着些许的鼻苜。这意思译成日文大约为“调教”的意思吧,我这么想着,感到他刚才用英语讲的那句“调教”的发音,远远没有用法词讲出来显得悦耳动听,而且给人一种优雅的感觉。
今天下午二时,我按指示从巴黎沿高速公路A10线一直朝南,一路上一边开车,一边反复地咀嚼着这“调教”两个字的发音。本来法语发音使人听去有一种甜软的感受,这调教一词的发音“沙特莱爵”更是十分的典型,听上去就像“蕾丝”的发音,使人联想起穿着各种豪华的盛装,心旷神怡地十分潇洒。当然,在这城堡里,对月子来说,要接受的并不是各种穿在身上的表面东西,而是一种旨在改变她身心内部气质的调教。
说老实话,我刚听到这个词时,心里只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作为丈夫,将自己的妻子送入一个幽禁的城堡里,在世人眼里这个丈夫也许是十分的毒辣和凶残,但再想想月子去的地方既不是牢房也不是地狱。至少在我想象中该是个女人们十分向往去的高级休息消闲的地方,在那里,可以做美容,可以泡桑拿,当然还会得到使人心荡消魂的“调教”。
所以一直到现在为止,我始终不认为我是个坏丈夫。如果我真是个残酷无情的坏人,那现在送月子去的地方,绝对不会是那么个环境优雅、生活舒适的温柔之乡。我会让她尝到世界上真正严格的、残酷的调教的!而要对她实施这样的调教,我也绝对不用费这么多的心机跑到这遥远的法国来。所以现在这法语的“调教”两字听在我的耳里,是十分地顺耳,丝毫也没有什么在做坏事情的感觉的。真的,如果我真正地是个坏丈夫的话,是绝不会有这么的气度将月子送到这么个地方——红城堡里来的!思绪又回到了本来的问题上,今天的调教将从何时开始呢?从巴黎沿着高速公路南下,到布卢瓦下了高速公路,转到国道上,我到这城堡时已是下午五时半了。路上稍微地绕了一些道,又停车休息了一些时间,算来整整走了三个多小时。不过以后再来就不会要这么多时间,有三个小时也就足够了。约好的时间是六时,还有些时间,但在我的感觉中这段时间真正是太长了。
我又一次打量起屋里的环境来,左边一排长窗,射进的夕阳将房里的白墙映得红红的。
巴黎该是黄昏时刻了,这卢瓦尔的城堡里也降下了暮色的帷幕。那夕阳似乎有一种强大的吸力,我不由自主地被吸到了窗前,透过一个个方格中嵌着的厚玻璃朝外面望去。
来这里以前,在好几公里之外就能看到这城堡了,走到近处才明白这城堡筑在一条河边的小山丘上的,现在我处在的屋子,似乎正是这城堡的中央,从窗口望出去,大约距离地面有五、六十米的高度。
这房子的眺望实在壮观,眼底下那条100米左右宽的卢瓦尔河水波逐然,缓缓地流向远方。顺着这河流望去,便是一片广褒无垠的充满着法国色彩的农田。气候已是秋季,一部分的农田里的作物已经收割完毕,远远望去显得褐黛色,这些农田与周围交织其间的绿色森林草地,阡陌纵横组成了一大块壮丽无比的大地毯。
石屋里夕阳迎面照来,由此可知这窗该是朝西的。不过由于天空中云的缘故,望出去的夕阳被滤得十分的柔和,而且因为那些云的流动,光线便被分割成一道道的,很是漂亮地铺洒在大地上。
刚才我是沿着与这卢瓦尔河平行的国道而来的,现在站在高处看去,那国道绕过城堡一直延伸向前,直到那一片茫茫的森林处,才在暮色的帷幕里消失,道路上人烟稀少,偶然可见几辆汽车来来往往,但也很快便消失在我的视野里了。我将目光从遥远的地方收了回来,朝房子下面的院子里看去,这院子也许是这城堡的中心,收拾得十分整洁,种栽的树木花草也都修剪得十分的漂亮,有圆形的,有方形的,造型设计可谓千姿百态。目光再朝前移去,那院子的尽头有一片高高的树丛,树丛的前面便是一段徒峭的断崖了,这断崖下的不远处就是那条卢瓦尔河,在这断崖与河的之间有着一片不大的平地,平地里坐落着几幢房子。刚才沿着坡道上这屋里来时,看到那几幢房子中有一幢房顶上竖着十字架,那应该是教堂了。可现在望去,那尖尖的十字架却已为茂密的树林所遮盖,显得若隐若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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