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娆呆坐着,她终于能够确认她心里的疑虑,也终于明白了一些事情:为什么叶云泽不在谷里长住;为什么他要住在这种荒僻的山村;为什么遭遇金眼而幸存的人会说金眼的身形像极了叶寒川——这兄弟二人本就相像;以及,为什么姜榆说,叶寒川不能容他,除非他远走去更荒无人烟的地方……
她就呆坐在叶云泽床前,不曾思考,却不停地有答案在她脑海里一遍一遍又一遍地解释她以往的疑惑,将她折磨得筋疲力尽。
叶云泽直昏睡了一天一夜。他醒转时已是夜里,他似乎在昏迷中就接受了一切:南宫珉儿死了,孩儿也胎死腹中。
他径直去灵堂看南宫珉儿。他一言不发,在院中架起一座焚台,将南宫珉儿置于其上,将她燓化。大火将夜里的荒山映得红光恍惚。叶云泽对着火光一遍遍地念:“叶寒川!叶寒川!”
他的拳头狠狠握紧,青筋突暴,他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扭曲着,又露出了一种令他面目全非的邪魅神情。
千娆在旁望着,吓得瑟瑟发抖。她真想跪在叶云泽面前,在他面前跪下去,想要痛哭着,哀求他不要这般悲痛,哀求他放下怨恨,放下这一切,哀求他仍做她心目中那个宽厚慈善的哥哥。
但她怕,怕得甚至不敢与他视线相触。她可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竟会这么害怕她最心爱的哥哥。
火化了南宫珉儿,叶云泽收拾起骨灰,走去屋后的山谷。千娆来到叶云泽的房间,满屋子找失落的蓄真眼。
里面有川哥哥许多内力,可不能就这样丢了。蓄真眼不见痕迹,她暗暗着急。
“你在做什么?”叶云泽突然出现在隧道口,这般问。
千娆吓得几乎跳起来,惊恐地瞪着他。叶云泽的面庞在昏暗的烛火下显得苍白而凄美,哀伤的神色令他看上去孤独若斯。
千娆一阵揪心,泪水就要夺眶而出,她想朝他走过去,但叶云泽像是故意疏冷她似的打断了她:“晚了,去睡。”
千娆立住脚,一时犹豫,终究走过叶云泽身旁,回房去了。
多年之后,千娆依旧忘不了那个夜晚,那个晧月当空,山林的雾气参杂着焚烧的气味的夜晚,那个本笑眼吟吟的叶云泽变得哀伤冰冷的夜晚。
如果那个夜晚有所不同,如果她不肯放任他的疏冷,如果她终于在他面前哀求,如果她看出他眼里的决绝……或许一切都会不同。
可是没有如果。
彻夜未眠。
千娆知道叶云泽以一种令她无法理解的逻辑,将南宫珉儿的死怪罪在了叶寒川的身上;而叶云泽竟然就是恶名昭著的金眼,而如今全天下竟都将叶寒川当作了金眼;而这假消息就由叶云泽与宣湛合谋传出:如果叶云泽和叶寒川之间的关系能变得最糟的话,她想不出比这更糟的一种情况了。当事情糟糕到这样的程度,她不再想要补救了。
去找川哥哥吧,她想,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今生今世也不要再与哥哥相见,那才相安无事!
但是,她又怎能在此时弃叶云泽而去?
她想起叶云泽哀伤的神情,不由心如刀绞,她不能在这种时候离他而去,他是从小疼爱她的哥哥啊!他是金眼又怎样?别人怕他,她叶千娆怎好怕他?
千娆越想越惊,身上甚至沁出汗来,她暗叫:我可都做了些什么啊?!
她从床上跳起来,知道叶云泽必然也没有睡,她等不及起床的时辰,穿了衣裳,趿了鞋去找叶云泽。
天色微微亮着,这间少了南宫珉儿的屋子显得岌岌可危。千娆跑到叶云泽房门前,大力地敲门,房门却“扑”地开了,原来房门只是虚掩着。
屋里空空如也,隧道口的衣柜挪开着,千娆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难道哥哥又变作了金眼的模样,她想,因而又躲到那山谷去了?
她想象着叶云泽独自在那孤寂的山野里浑浑噩噩,游游荡荡的模样,又是害怕又是心疼。她走进了隧道。
晨间的山谷蕴满了晨露,使她一踏进去就感到一阵凉意。鸟儿欢快地在枝头歌唱,蹿上蹿下好不快活。
就像某种暗号,千娆松了一口气——看来金眼并没有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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