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局才是解局的唯一方法。
齐庆怔住,他仿佛又看见了六年前的那个女子。
她双亲去世,只身一人来到岭南,在那座贫夷之城到处流浪。他与齐尔被父母卖给人贩子,只是因为他们是男儿无法传宗接代。他与齐尔来自岭南南下的小国乌幡,乌幡是女尊之国,朝堂政治、军事经济全由女人掌控,他与齐尔自十四岁后便被卖来卖去,像低廉的商品被辗转。
先前还好,只是被压迫劳役,后来齐尔与他逐渐长开,男子的俊秀也慢慢显露,他们便被不怀好意之人盯上,要掳去卖淫。
他们誓死不从,好不容易逃脱却落得浑身是伤,齐庆自逃出的那一刻便将自己和弟弟浑身都涂满脏兮兮的泥土和污渍。
齐尔伤的很重,年岁又小,身上伤口溃烂,连发了好几日的高烧。他手上并没有钱,只好挨家挨户的去求活干,只为了给齐尔抓药。
他们便是在岭南和乌幡的交界之处相见的。
那晚夜色很亮,皎皎的月光洒落一地,荒庙之中齐尔烧的脸蛋通红,他好不容易抓来的药却没有起作用,可怜的男孩已经烧的神智不清。
他虽然比齐尔年长,可毕竟是男子,从小只知道服从,身无分文,顿时急的流下泪来。
就在他一筹莫展,心里黯然想到若是齐尔去了,自己也一同随他去。这世间本就是不欢迎男子的,男儿命轻如贱子。
正当他满面愁容,心如死灰之时,一个身影走进了破庙中。
她也是脏兮兮的,让人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她有一双晶亮的星眸。
他见是个女子,身形不自觉地瑟缩,直直往墙上缩,双手护着摊在地上的齐尔。
女子并没有贸然接近,只是把身上的包裹卸了下来,轻声道:这里是煎好的药,还有干净的布,你用里面的酒给他擦拭身体。里面还有治伤的膏药,记得给他涂。
他只是发烧了,不会死的。她宽慰道。
齐庆那时已经被世人逼迫的神经脆弱,他听见死这个字就害怕,恐慌之余愤恨的将气全撒在这个无辜的善心女人身上,他冲她吼道:滚!我不要你的东西!你是不是想借此要挟我们?
女人叹气,将包裹往他那递了递,道:不管你如何想,这是我流浪一月换来的银子兑成的,买的都是好药,别浪费了。
他像只走到末路的伤痕累累的狼崽,在黑暗中死死盯住那女子,仿佛只要她下一步朝他们扑来,他便会咬住她的脖子,将她狠狠咬死。
故作善心的女子他见得多了,都是虚伪、恶心!
可面前的女人不仅没有靠近,反而退的更加远了。
她道:你快些给他上药,他已经烧了几天了。
后来他才知道,女子自那天他们逃出窑子之时便注意到他们。时常接济他们的吃食,只不过当时他以为是自己运气好,总是能捡到别人不要的馒头、包子。女子本不想露面,可见那脏兮兮的男子除了任劳任怨的去赚一点点铜板,甚至总是被坏心的雇主坑也察觉不出,更别说照顾重伤的弟弟了,好像从来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在外生活。
他丧失最重要的自立之能,无助的在荒庙落泪,甚至有求死之心。
许临清无法见死不救,更不能眼睁睁看见活生生的人被蹂躏致死。
随后几天,许临清白天去拾柴、买干粮,夜晚就着破败的门,为那两个惶惶的男人守着门。
她将火堆生在他们附近,自己却离得远远的,夜晚的温度很低,她裹着自己破烂的外罩,缩在门口,不言不语,也不说是为了他们,做的一举一动却有礼善意。
终于,齐尔醒了,精神也好了许多,烧也不再发,只是容易咳嗽。她见着了,也不多言,直接去山上采了几味药材,回来放在齐庆三步远的瓦片之上,她知道这两个男子是来自乌幡后便毫无逾矩之行,送来的食物药材全都摆在那瓦片之上。
齐庆拿起那药材,望向她,许临清靠在门口,解释道:治咳嗽的,平喘顺气。洗干净了嚼一嚼就行。
齐庆还犹豫,不知该不该相信她,齐尔却接过来,一声不吭的把那些药草嚼了。望着她努力灿然一笑,言下之意便是相信她。
许临清也笑了,她不再板着脸,道:还是小弟弟聪慧,知晓我不是坏人。
我去给你摘点果子来,吃些新鲜的。她救了人,也被人领了情,心里自然高兴,便去山上摘果,方才她路过时看见有清脆的野果。
待她走后,齐尔靠在自己哥哥身上,虚弱却认真道:哥哥,她不是坏人。她救了我。
齐庆不接话,他不再愿意相信他人,特别是女人。
含糊道:嗯。
她好像总是这样,有着无穷无尽的善良。就算自己穷苦,也不会放任陌生的人死去。
齐庆叹了口气,回许临清道:主子此去小心。
他离去的背影透露出他在生气,他真的想不明白,为何她好不容易取得今日的一切,却为了他人甘愿又深陷泥沼,甚至明知那秦主君在欺骗她,在哄诱她入局,也甘愿进入圈套。
他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那位年小公子的功劳,只要想到她如此善心被人拿捏,他便气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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