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础微微转身,后面两名宦者紧张地伸手,见楼础并无它意,才将双臂垂下。
“千算万算,陛下计高一筹。”
“这时候拍马屁,可有点晚了。”
“微臣尚有数事不明。”
“你尽管问,趁着朕清闲无事,给你解释清楚。”
“营中诸将多为大将军旧部,唯大将军马首是瞻,皇甫开纵在营门之前擒获大将军,能逃回京城吗?”
“这正是你们楼家的问题,尤其是大将军的问题,他以为笼络部将,就能掌控整支大军,可他忘了,这是在洛阳,不是秦州,大军四面无敌,自然全无斗志。朕更换军中文吏,交待他们以宽为本,提前发给军饷,又让以仁厚著称的曹神洗代大将军掌军半月。众人以为朕怕惹恼大将军,其实朕是让军中将士做个比较,是选喜怒无常的大将军,还是选宽厚大方的朝廷。”
“确是妙招,但不可控。”
皇帝笑了一声,“大将军心腹之将无非段、管、孙、华数人,皇甫阶已暗中拉拢到孙、华二将,营中若有哗变,可立斩段将军,挟持管将军,推曹神洗为主,皇甫开为副,湘东王监护太子。楼卿以为如何?”
段将军勇而少谋,管将军为人谨慎,孙、华二将摇摆不定,这正是大将军楼温对此四人的判断,与皇帝一样。
楼础轻叹一声,“陛下想必准备多时。”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朕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察觉到朝中重臣各怀异心,若不加以裁剪,必成大乱。”
“大将军并无反心。”
“嘿,他无反心,却也没有忠心,他以为楼家能与皇室分享天下,永远掌握天成兵权,张氏给他当牧守,供粮供衣。楼础,你有刺驾之意,说明你有野心,应该明白大权在握是什么意思,朕有雄心壮志,断不能看别人脸色以行事。秦州本是小乱,就因为大将军的放纵,至今不平,耽误朕北伐并州。”
“并州?”
“朕早料到沈直不会老老实实返京,但是无妨,留他一个在外面也好,能让返京之臣安心。除掉大将军之后,朕将亲率十万大军前往潼关,名为入秦平乱,暗中派偏师三万,过河直趋并州治所,半月之内,擒拿沈家满门。”
“我猜到陛下会御驾亲征,没想到陛下早有北征之计。”
“将大臣诱到京城一网打尽,虽然最省事,但是计划太难,便是朕也觉得棘手,不得不留一两位在外面。”这些谋划在皇帝心头萦绕已久,终于能说出来,畅快不已,“朕要向你道歉,朕的确见过吴国公主,惊为天人,但是远观而已,从无接触,吴国公主没有引诱过任何人。朕为激怒你而撒谎,有违帝王之道。从今往后,朕行正道、大道、天道,平乱驱虏之后,当变急为缓,一如楼卿所言。”
皇帝得意到可以平易近人了,楼础拱手道:“果真如此的话,天下幸甚,微臣虽死无憾。”
“哈哈,你有几分才华,可惜,不是朕急需之才,留不得太久。”
“广陵王入狱,大将军被擒,群臣人不自安,陛下的计划不会到此为止吧?”
“朕与皇甫阶原本安排了一次刺驾,谁想到居然有刺客主动送上门来,你不知道当朕听刺客招出楼家人和广陵王的时候,心里有多高兴。但皇甫阶毕竟‘参与’过刺驾,证据确凿,明天,趁皇甫家最得意、最无防备的时候,可一举拿下。”
楼础想象皇甫阶被抓时该有多么意外与惊讶,心中竟有一丝快感。
“至于其他各家——曹神洗可以再用几年,兰家尽是蠢材,可以观看一阵,奚耘在荆州根深蒂固,可囚不可杀,逐渐断其枝蔓。济北王乃朕之亲弟,远之则怨,近之则逊,让他宿卫几年,只要他别太过分,可以免官归第,给他一个善终。”
皇帝并非在向楼础说话,而是自言自语。
“益州天府之国,民丰物饶,四塞险固,不可尽委于一人,益都王必须留在京城,然后将益州分为三部。至于湘东王,朕会让他监斩广陵王,他若当众显露兄弟之情,问题反而不大,他若是隐忍不发,心中必有异志,须早图之……”
皇帝陷入沉思,已经想到一年、十年,甚至百年以后的事情。
一名宦者进来,通报道:“值殿左司马皇甫阶求见。”
“这么快就回来了?”皇帝点下头。
皇甫阶跑着进来,气喘吁吁,一脸惊慌。
皇帝腾地站起身,“何事?”
“大将军、大将军不在营中!”皇甫喊道。
皇帝愣住了,猛地转向楼础,目中怒火燃烧。
楼础忍不住大笑,大将军不是那么好骗,可父亲是怎么看出破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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