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屋里,爷爷从腰间里的绣花荷包里掏出烟丝塞入铜烟锅子,轻轻的用拇指压了压,就着常威手里的火柴抽了一口。
老太太在炕沿边坐着,板着脸训斥道:“小威难得回来一次,说这些做什么?”
“老祖,我爱听这个。”常威连忙帮爷爷解围,“我现在也是干部呢,这些事多了解点没坏处。”
听他这么说,老太太就不再言语。
老儿子,大孙子,现在老儿子的地位比不得大曾孙。
常爷爷闷闷的抽了两口烟,见常威是真想听,才黑着脸继续说。
“现在的人都疯了,听说今年村里秋粮准备报亩产三千斤,我去大队部把书记给骂了一顿,结果他说隔壁村报了亩产五千斤,公社里最高的是八千斤。”
常爷爷还不习惯,一会村,一会大队,提及此事依然气愤难平。
常威知道这是无力抗衡的事情,只能无奈叹了口气。
“爷爷,我在城里听说要准备大炼钢铁,有些村子组织社员把家里的锅都砸了捐掉,菜刀也捐了,现在越闹越厉害,您可得小心着点。”
其实没有,到十月份才提起大炼钢铁的事情。
常威是欺负村里人消息不灵通。
全家人一惊,“砸锅?”
常威肯定的点点头,“是真的砸锅,您最好把锅藏起来,要是有人问,您就说用不上给了城里老大家里,我一会扛着你们的锅出村,绕个路再送回来。”
常爷爷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道:“一会我送你出去,山里我有个挖草药的山洞,把锅藏那去。”
“这办法好,您有地方最好还藏点粮食。”常威脸上严肃,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等大锅饭办不下去的时候,还是要吃自己的。”
“大孙到底是城里人,就是懂事明理。”提及此事常爷爷就有一肚子的话,“村子里都是疯了,说了也不听,寅吃卯粮的事情都看不明白啊!”
常威倒是也想跟着抱怨几句,想想已经被举报几次了,干脆闭嘴不言。
中午二婶回来,人还未进院子就听见她爽朗的笑声。
“小威什么时候回来的?”
“二婶。”常威上前接过她身上的扁担挑子,“上午过来的。”
“轻点,里面是午饭。”二婶示意常威轻拿轻放,拍了拍他的胳膊,“又窜了窜啊,等着,家里有只风干的野鸡,中午蒸了吃。”
这是一个爽朗的妇人,说话大大咧咧的,却无时无刻不透着对常威的关心。
二叔也不知道从朝鲜撤回来没有,家里还没有收到信,这些年一直是二婶在赡养三老,杨敏每年都送钱回来,也说过接老人去城里的事,二婶坚决不肯。
这里面没有什么妯娌不合、争夺家产这类狗屁倒灶的事情。
常家家风极好,二婶不肯就是因为大哥去世,她不想给大嫂增加负担。
所以常威对二婶很敬重。
把挑子上盖着的纱布掀开,里面果然是一屉白面馒头。
老人小孩两个,能拿全工分的成人三个。
这生活水平京城的工人都赶不上。
二婶去蒸鸡,常威也拉不住,回了屋里道:“爷爷,光吃馒头噎的慌,我挑个疙瘩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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