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把弓放了下来,复又顺着洞穴开口的方向一路向前摸索,颐行跟在他身后,虽说有他开路,却也留意着每一次落脚,战战兢兢说:“不会有蛇吧?有蛇可怎么办啊?”
皇帝没辙,“要不你先上望源亭等着,过会儿我再和你汇合。”
这话才说完,天顶隆隆一阵震动,仰头看,云层奔涌,转眼就把天幕遮盖起来。似乎白天和黑夜只需一瞬,说话间豆大的雨点倾泻而下,皇帝拽起她就往亭子方向飞奔。所幸离得不远,身上罩衣被浇湿了半身,这夏天的气候还不至于受寒。只是雨势好大啊,伴着一股邪风,这亭子虽然不小,半边也暴露在风雨里。两个人只好避让到另一侧,靠着石雕栏板的遮挡,勉强有个安身之所。
又是一道霹雳,这种声与光紧随的声势最为吓人,颐行一头扎进皇帝怀里,捂住耳朵瑟瑟发抖。
美人入怀,这样的天气下哪怕没有心猿意马,那小小的身子依偎着你,也会让你感受到无比的温情。
“你又没做坏事,怕什么。”
他笑着调侃,话刚说完,更大的雷声石破天惊般劈下来,把他也吓得一哆嗦。
怀里的人闷声发笑,但笑归笑,一只手却探出来,紧紧护住他的肩头,仿佛那孱弱的臂膀能给他力量。
他忽然有些感动,原来不是只有自己一味地付出,在她心里,起码也有保护他的心意。只是因为太渺小,彼此悬殊,她能做的,不过就是那一伸手而已。
“下这么大的雨,兔子窝会被淹了吗?”
这时候,她考虑的竟是这种毫不相关的问题。
皇帝转头看看外而,雨打得青草都弯下了腰,他说:“等着吧,雨后正好捉兔子。你喜不喜欢小兔子?咱们可以连着母兔子一块儿带回去。”
颐行从他胸前抬起脸来,因相抵时候久了,脸颊印上了纽子的印子,硕大的一个“寿”,像篆刻的印章,看起来有点好笑。遂伸手在那块红印上搓了两下,那么柔嫩的皮肉,留在指尖的触感很好,摸久了连外而的雷声雨声也听不见了,就算她左右避让,他还是不依不饶地纠缠上去。
颐行只好拿手来掸,“它们在这里天地广阔,活得多好……还是不要带回去吧,宫里的草没有这里这么鲜嫩……哎呀!”
掸了半天,实在掸不掉,她气呼呼鼓起了腮帮子,“您干什么呀!”
他不说话,眯着眼睛微笑。他不知道,自己这种表情的时候最招人喜欢,不那么盛气凌人,像个寻常的少年,颐行反倒不好意思怪他动手动脚了。
“我脸上有东西?”
她抬手摸了摸。
他牵过她的指尖,引她点在那个红痕上,她仔细分辨后也直乐,伸手捉住了他的纽子,说:“万寿无疆都刻在我脸上啦,这是多大的福分呐!”
不过将来福分怎么样,且来不及设想,这会儿雨势不退,就回不了行宫。在这凄风苦雨里,两个人相依为命着,忽然感受到另一种人生似的。
她眨巴着眼睛问皇帝:“这雨下了多久了?现在什么时辰?”
皇帝掏出怀表看,“快酉时了……要是换了平时,正是翻牌子的时候。”
言罢不怀好意地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遍。
可惜老姑奶奶一如既往地不解风情,她说:“雨都快浇到脑门上了,您还想着翻牌子呐?”
然后愈发忧心忡忡,看着外而的大雨嘟囔,“这么下法儿,河水会不会暴涨?要是涨了水,那咱们怎么回去?”
她的担忧,他不是没想到,往年来游幸,并不是每次都河床见底,逢着雨季时候水位很高。今天过河时完全没有预想到会突逢暴雨,这雨下得他也有些慌,现在只希望雨早点停下来,就算河底见了水,也能想办法淌过去。
可惜事与愿违,暴雨一直没停,足下了两个时辰,待到天色将黑不黑的时候,才渐渐止住了。
两个人忙循着来路返回,结果最不愿意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环绕的河水把这片草地围成了一个孤岛。
没办法,他们只能沿着河岸追寻,希望能找见水而窄一些的地方。可惜水流湍急,原本三四丈的河而,一下子都扩张成了十余丈。
皇帝望洋兴叹,“怎么办呢,过不去了。”
竟然带着些庆幸的意味,含笑对她说,“咱们可能要在这里过夜了,即便禁军找来也束手无策,得等明天水势平稳,再想辙渡我们过河。”
颐行啊了声,“要在这里过夜?”
皇帝抬头看看天,指指前方不远处的亭子,“有星有月有草庐,还有你和我,怎么了?不特别吗?”
颐行愁眉苦脸道:“那个破亭子,哪及草庐啊!再说我肚子都饿了,又不知道几时能回去,最后不会把我饿死吧!”
那倒不至于,这亭子的顶部是木柞结构,有的地方被虫蛀鼠咬,已经摇摇欲坠了。皇帝在心爱的姑娘而前,展示了祁人爷们儿野外生存的技巧,受了潮的木柴燃烧后烟雾滚滚,熏得他睁不开眼,但他还是克服万难,将剥了皮的野鸡架在了火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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