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接受布朗瑞先生借的马?他是—片好意呀!”
她装出赌气的模样,找了种种借口,最后才说她“怕人家笑话”。
“啊!我才不怕人笑话呢!”夏尔踮着一只脚转了一个身说。“健康第一嘛!你错了!”
“哎!你叫我怎么骑马呀?我连骑装也没有。”
“那就定做一套吧!”他答道。一套骑装使她打定了主意。
等到骑装做好了,夏尔写信给布朗瑞先生说:他的妻子遵嘱整装待发,恭候驾临。
第二天中午,罗多夫来到夏尔门前,带来了两匹好马。—匹耳朵上系了玫瑰色*的小绒球,背上搭了一副女用的鹿皮鞍子。
罗多夫穿了一双长筒软皮鞋,心想她当然没见过这等货色*。的确,他在楼梯口出现时,穿着丝绒上衣,白色*毛裤,这种装束就使艾玛倾倒了。她也已经准备就绪,只等他来。
朱斯坦溜出药房来看她,药剂师也撂下了正在办的事。他再三叮嘱布朗瑞先生:
“小心祸从天上飞来!你的马驯不驯呀?”
她听见楼上有响声:原来是费莉西在和小贝尔特玩,把玻璃窗当作小鼓敲,孩子在远处飞了一个吻,妈妈只摇动马鞭的圆头,作为回答。
“一路快乐!”奥默先生喊道。“要小心!要特别小心!”
他摆动手上的报纸,看着他们走远了。
艾玛的马一走到土路上,立刻就跑起来。罗多夫不离她的身旁。偶尔他们也说一两句话。她的脸略微朝下,手举起来,右胳膊伸直了,随着马跑的节奏,在马鞍上前俯后仰。
到了坡下,罗多夫放松了缰绳;突然一下,他们一同飞跑起来;到了坡上,马又猛然站住,她脸上的蓝色*大面纱就落下来了。
这时是十月切。雾笼罩着田野。水蒸汽弥漫到天边,露出了远山的轮廓;有的地方水汽散开,升到空中,就消失了。有时云开见天,露出一线陽光,远远可以望见荣镇的屋顶,还有水边的花园,院落,墙壁和教堂的钟楼。艾玛的眼皮半开半闭,要找出她的房子来,她住的这个可怜的村子,从来没有显得这样小。他们在坡子高头,看到下面的盆地好像一片白茫茫的大湖,湖上雾气腾腾,融入天空。不是这里,就是那里,会冒出一丛树木,好似黑色*的岩礁;一排一排的白杨,高耸在雾气之上,看来犹如随风起伏的沙滩。
在旁边的草地上,在冷杉树之间,褐色*的光线在温暖的空气中流动。橙黄|色*的土地像烟草的碎屑,埋没了脚步声;马走过的时候,用铁蹄踢开落在面前的松果。
罗多夫和艾玛就这样沿着树林边上走。她时不时地转过头去,以免和他四目相视,但是那时她就只看得见一排一排冷杉的树干,连绵不断,看得她有点头昏眼花。马喘气了。马鞍的皮子也咯啦作响。
他们走进树林的时候,太陽出来了。
“上帝保佑我们!”罗多夫说。
“你相信吗!”她说。
“往前走吧!往前走吧!”他接着说。
他用舌头发出咯啦的响声。两匹马又跑起来了。
路边有些长长的羊齿草,老是缠住艾玛的脚镫。罗多夫在马上歪着身子,一根一根地把草拉掉。有时为了拨开树枝,他跑到她身边来,艾玛感到他的膝盖蹭着她的腿。天空变蓝了。树叶动也不动。大片空地上长满了正开花的欧石南;有些地方一片紫色*,有些地方杂树丛生,树叶的颜色*有灰,有褐,有黄。时常听得见荆棘丛中,有翅膀轻轻,卜打的声音,或者是乌鸦在栎树丛中飞起,发出沙哑而和缓的叫声。他们下了马。罗多夫把马拴好。她在前面,在车辙之间的青苔上走着。可是她的袍子太长,虽然把后摆撩起,行动还是不便。罗多夫跟在后面,后着黑袍子和黑靴于中间的白袜子,仿佛是看见了她赤裸裸的细皮嫩肉。她站住了。
“我累了,”她说。
“走吧,再走走看!”他答道。“加一把劲!”
再走了百来步,她又站住了。她的蓝色*透明的面纱,从她的骑士帽边沿,一直斜坠到她的屁股上,从后面看来,她仿佛在天蓝的波涛中游泳。
“我们到底去哪里?”
他不回答。她呼吸急促了。罗多夫向周围环视了一眼,咬住嘴唇上的胡子。
他们到了一个比较宽阔的地方,那里的小树已经砍掉了。他们坐在一棵砍倒了的树干上,罗多夫开始对她谈情说爱了。他先怕恭维话会吓坏她。他就显出平静、严肃、忧郁的样子。
艾玛低着头听他说,一面还用脚尖拨动地上的碎木屑。
但是一听见:
“难道我们的命运不是共同的?”
“不是!”她答道。“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她站起来要走。他抓住她的手腕。她站住了。然后,她用多情的、湿润的眼睛看了他几分钟,激动地说道:
“啊!好了,不要再说了……马在哪里?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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