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运古色,应风色心一沉,没料到答案如此简单,又令人失望。
约莫从运古色身上得到灵感,那些最后拒绝了何汐色的山下姑娘,全成了他采补修练《天予神功》的鼎炉材料。大幅进步的修为正反映作案的频率,决计不是龙方飓色轻描淡写的那样。
近日内,龙庭山下并无采花贼犯案的风声流传,如非何汐色善后的能力滴水不漏,便是有人帮忙掩盖犯行,把少女失踪之事压下,或导引到其他不相干处。
而何汐色在最初的震惊之后,也想到了这一点——毕竟如何善后,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若连何汐色都觉事情被摆平得太过轻易,大概就能立刻明白,“善后者即协力者”的道理。
“我一向照顾自己人,和应风色不一样。”龙方飓色上前一步,宽阔的肩膀遮去了射入房里的幽蓝月光。“再这样下去,你得来不易的第二人生,就要恢复成过去……不,是过去糟糕得多。我们好好解决你体内杂气紊乱的异症,我再教你如何真正成为何潮色。”
今夜之前,何汐色会对此抱持怀疑,但龙方师兄杀死了应风色,尽管他身边有武功高得不可思议的言满霜——何汐色亲眼看见女童独斗冷月三刀,像耍弄小孩儿般游刃有余,下巴差点吓脱——以及在奇宫众人之中,实力仅次于应师兄的奇葩鹿希色,就连小师叔都不是好相与的。直到少年将运日匕搠入应师兄体内,仍觉不可思议。
龙方飓色观察他面上七情变化,嘴角微扬,向他伸出右手。“拿来。”
何汐色迟疑不过一霎,倒转剑铲,将长柄递了给他,垂手退到门边。
要不多时,运、顾二人一左一右,挟着平无碧而来,运古色大老远地见他手持半痴剑,垮着脸重重一哼,嘴角扬起:“好嘛,干死个麒麟儿,又来条尾刀狗。龙大方,你能不能长点心眼,半痴剑说好归你了,你他妈连死人也扛走?有你这么饥渴的么?”
“……降界没了。”龙方飓色冷冷打断他。
“废话,青云绣卷不说了吗?用召羊令建立现世据点,若然成功,这回是最后一轮降界啦。”运古色没好气道:“麒麟儿死了,咱们这还凑不上五万点?这兑换之间是他妈黑店——”忽然闭口,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此前没有一回降界是这样结束的,不进兑换之间结算,跟谁换奖励去?看来是羽羊神那王八蛋跑路了。
龙方飓色冷道:“降界没了。”
“都不作数的……那种没了?”运古色神情阴沉,再无一丝戏谑。
龙方将众人的错愕看在眼里,朗声道:“或者说,此后再也没有羽羊神筹办的幽穷降界,没有神神叨叨的任务,没有那些个鬼牙众,没有挣点,没有兑换……什么也没有。你自由了,运古色,再不用担心睡到一半被逮进死亡任务,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
没人接口。龙方飓色看着四张脸上很难说是欣慰、甚至看着像是失望更多,莫可名状的神情,忽然一笑。
“老实说我半点也不高兴。以前没有降界的时候,我也没活得更好,除了可能会死,降界给了我武功、神兵,还有漂亮的女人,这些奇宫可没给过我。羽羊神是王八,但‘脱离降界’一直是应风色的主张,所以他今晚死了。”回身一蹬,残剩的小半堵屋墙轰然倒塌,粉灰弥漫间,露出屋内的尸首来。
运古色本欲上前,但终究没有动,细目乜斜,哼笑道:“说到了底,你是想做老大罢。麒麟儿死了,这领头儿的位子才空出来,你个死胖子便坐不住了么?咱俩是打一架呢还是怎的,划下道儿来,老子不想再让人骑到头上。”
龙方飓色笑道:“若由我来召开降界,能不能做这个头儿?”
“凭什么?”运古色正欲说几句损话,忽然皱眉:“不对,你龙方本家是真他妈有钱。你小子连老大的位子都想要花钱买啊肏!”
“要说我们在降界里学到了什么,那就是我们能做到的事,远超过我们自己的想像。”龙方环视众人,正色道:“去除那些神神叨叨的皮相,降界就是合适的目标、缜密的计划、有效的行动,最终获致成果;便没有羽羊神,这些我们也能办得到。想要就去拿到手,只毋须以点数兑换而已。”
他们甚至杀了燕长老。非是迫不得已别无选择,若连奇宫长老合议的头面都杀得,他们能做的事可多了。
在今夜以前,说出来怕连自己都会失笑的念头,此际正于每个人的心中细细咀嚼。没有了羽羊神的死亡威胁,他们可以挑选合意的目标,为其所欲而行动,非是为了其他人,而是为自己。
“老实说我有点心动。”运古色眼白一翻,阴阳怪气。“还是那句老话,横竖一起干,那干嘛不听我的?”
“……我能给你海棠。”龙方忍笑。
“肏你妈的,玉霄派是你的后宫么!”运古色哇哇大叫,一指墙内。“上一个开后宫的王八蛋都凉了,你他妈跟我说这个!呛我呛够了没?”
“应风色的后宫是吃独食,但我不是。”龙方两手一摊。“海棠也练有《天予神功》,造诣不比你我差,与她双修合练,远胜过你去奸污其他女子,收那点儿零头琐细。她可以是你的鹿希色,这,就是我与应风色不同处。”
运古色啃咬指甲面色数变,半晌才道:“半痴剑我不同你争,但麒麟儿身上的装备我要。你让海棠死心塌地跟我,我就听你的。”龙方飓色道:“装备你们四人说好怎么分就行,我的份可以不算。海棠的事就这么说定了。”运古色似笑非笑,忍着喜色、抓耳挠腮的模样恁谁都能瞧出。
平无碧烂泥一滩,谁也没想问他意见。顾春色审时度势,自知以一敌三毫无机会,淡淡一笑:“小可亦以龙方师兄是瞻。倒是水月和天门的几位师妹,还有本山鹿希色鹿师姐,我等一路前来都不见踪影,日后须如何待见,龙方师兄也得做个区处。”
运古色“啧”的一声。“那言满霜古怪得很,只怕后患无穷。还是打听她们的落脚处,咱们先下手为强?”
龙方飓色负手微笑。“不急,此事还须着落于顾师兄身上,待我安排妥当,再与诸位说明。”顾春色也未多问,只微笑颔首。
众人跨过圮墙,七手八脚剥除尸身的装备,分配停当,又将林江磬等人的尸体集于廊边,在龙方的指挥下一一剁去使刀之手,让何汐色携往瀑布那厢丢弃,再将尸体面目砍得稀烂,燕无楼也是一般处置;布置完成,天已灰濛濛地有些亮。
“……这便走了呗。”运古色的声音自远方传来:“咱们还得摸回山哩。”
床下应风色数着次第离去的脚步,有一人始终伫立屋前,默不作声,良久才低道:“我走啦,师兄。愿来生你我永不复见,无偿无欠。你且一路走好。”
砰的一声,似是扔下硬木之类,旋即一阵哔剥脆响,片刻热流烟气倒卷入屋,应风色面色丕变。
(不好,他要焚尸!)换作应风色,怕也只有这个善后的法子,所有证据一股脑儿烧掉,火势最好延至山头,烧个清洁溜溜,连半点痕迹也不剩。
这屋朝廊院的整面墙坍毁,应风色一出床底,必入龙方飓色眼中。龙方纵使不知《夺舍大法》之事,以他对韩雪色之不善,发现毛族贱种躲在床下,不知听去多少秘密,岂能留活口?应风色连爬出床的机会也无,暗祷龙方赶紧走,无奈火光炽旺,视界里一片亮红;须臾间烧烟自四面八方滚入,望不清屋外景况。
“不行了,便被发现也顾不上啦!咳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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