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勃的丧事一完,我马上去狱中探望陈汤。他关在廷尉的监狱,看见我,脸上有些羞愧。我告诉他张侯的事情,他当即嚎啕哭泣。等他哭够了,我又安慰他:“张侯临终前托付我,一定要我想方设法救你出狱,你放心好了,我一定竭尽全力,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他眼睛里顿时射出一丝光芒:“多谢萭兄,实在麻烦了。”
我从来没看过那样一种热切的目光。
接下来我和他又寒暄了一会,回到监狱的前室。那个长相粗蠢的狱吏见到我,脸上笑眯眯的,显然我刚才给他的钱还让他余兴未尽。我把他拉到一旁,悄悄问:“我这位兄弟的狱事究竟会怎么样?”
他模棱两可地说:“现在只是先系押着,就等廷尉府判决了。”
我道:“我仔细读遍了《神爵元年律令》,没有发现父死不奔丧要下狱的条文,难道是今上为此特别下诏系捕陈汤的吗?”
他脸上略微有些惊讶:“萭君,难道你真不知道,陈汤的下狱不仅因为父死不奔丧,而在于他勾结群盗啊!”
“勾结群盗。”我心里一沉,“谁说他勾结群盗的?”
狱吏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据说有人亲眼看见他在太行山井研亭和群盗勾结,掠杀过往的行人官吏。”
又是“井研亭”,那就是说陈汤和吕仲认识的事有人知道了,告发他的到底是谁呢?如果这个罪行坐实,则陈汤一定被判腰斩。大汉的刑律规定,五人以上的群体抢劫就算“群盗”,而对“群盗”的处罚比单个强盗的惩罚要重得多,凡是参加“群盗”的人,哪怕是为群盗通风报信活着送食物的人,都要全部判处腰斩。我看这回陈汤是死定了。
可是我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否则我还叫什么“柳市萭子夏”,天下谁不知道我萭章为朋友可以不顾生死,何况我答应了张侯要救陈汤,如果做不到,将来死了,怎么去面见张侯?
回到家,我闷闷不乐,当即把吕仲请来商量。
吕仲现在已经是衣着光鲜,因为有钱,连脸上星罗棋布的麻子都好像减少了许多。听了我的话,他也非常惊异,把宽大的深衣袖子一挽,怒道:“哪个禽兽这么诬告,当时我在井研亭就怕这个,所以极力装着不认识他,没想到还是逃不脱这些小人们的诬陷。”
我心里叹道:要说完全是诬陷,也未必。陈汤他确实救了你啊,如果这还不算勾结群盗的话,那些仅仅是给群盗送点衣食的人就死得更冤了。我心里有些烦躁,于是打断他:“吕兄,现在抱怨也没有用,你觉得谁会看出这一点,偏偏要致子公于死地呢?”
吕仲搔搔头:“当时屋里有二十多人,张侯的侍卫就有十来个,我想他们不至于去告罢。另外就是那个即将上任的左冯翊王翁季一家,难道是他们告发的吗,也不会罢?子公可是对他们不薄,要不是子公求情,他们家那个美貌娇娘早就被我带上太行山了。我以西王母的名义保证。”
“唉,幸好没被你带上太行山,否则就被你生生糟蹋了。你自己也东躲西藏的,怎么安顿人家。”不知道是相处久了,还是因为我给他的钱让我心安理得,现在我也可以随便跟他开开玩笑了。
他傻笑了一下:“嘿嘿,也是。只有靠萭兄的照顾,我才能混得像个人样。”他新近娶了妻子,据说他妻子的肚子也鼓起来了,也难怪他这么得意。想到他的幸福全是我给的,我心里也一阵满足的快乐,毕竟像我们这样的人,不知疲倦地仗义疏财,图的就是这个。
然而我马上又忧虑起来,现在我面临着更艰巨的任务,怎么样才能解救陈汤。
吕仲也无计可施。“实在不行,我们就只好去篡取了。”他说。他倒是个爽快人。
我摇摇头:“这不是个好办法。我先做做别的努力罢,但是,如果实在不行,恐怕也只有篡取这条路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到处打听陈汤狱事的具体细节,渐渐地知道了,他的下狱可能和右扶风王翁季确实有关系。据说告发他的人一口浓重的山东口音,和陈汤家乡山阳一带口音非常相近。我心里犹疑,王翁季为什么要害陈汤呢?我问吕仲:“当日在井研亭发生的事,你没有记错罢。”
“千真万确。如果不是陈汤相救,王翁季的孙子都成了我的儿子了。王翁季为什么会害陈汤呢?你有没有搞错?”吕仲道。
“应该不会。我已经通过廷尉府掌管文书的小吏打听到了,千真万确就是王翁季做的。至于王翁季为什么要害陈汤,我也想不通。”
“我们也不要想通了,没有别的办法,咱们就去劫狱篡取。”吕仲有点焦躁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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