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四五个小时,蓝溱就有些坐不住了,疲困交加,游戏也玩不下去了。最后一小时,他几乎是瘫在任启东身上,度秒如年地祈祷动车快点停下来。
到站时,天已经黑了,蓝溱半死不活地坐在行李箱上,任启东推着他往外走。许多黑车司机簇拥在出站口拉客,茫茫多面包车中,任启东一眼就捕捉到了一辆与众不同的敞篷三轮车,货斗里有一箱玻璃瓶的啤酒,以及立在旁边农民揣的朴实老汉——正是他的父亲。
“爸……不是说了不用你来接了吗。”任启东走到他面前。
“正好出来买啤酒,”任父把手从袖口伸出来,团成一坨的塑料袋里装着两个茶叶蛋,“看你这话说的,大老远的回来了,还能让你挤公交不成?”
任启东瞥了一眼,公交车至少还挡风呢。还有,又不是打不到车,再不济,还有三蹬子。
蓝溱从行李箱跳下来,板板正正地站直了,一本正经地打招呼:“叔叔好。”说着伸出手去,礼节性地想握握手。
“唉……哎,你好你好。”任父没有握手的习惯,也可以说是佯装不懂,只把茶叶蛋递给了蓝溱,想不好该怎么称呼,总不能叫……儿媳吧。
蓝溱愣愣地接过茶叶蛋,任启东自然而然地把行李箱搬上车斗,爬上去坐在翻斗边边,叫蓝溱也上来。
在县城,这很常见,任启东和任美明念小学的时候,他爸就是这样,一边抱上去一个,早上突突突送过去,晚上突突突接回来。
蓝溱不愿意,杵着没动,小声嘀咕:“这能载人吗……”
“没事儿没事儿。”任父敞亮道,“很快就到了。被抓到了就罚一百呗。”
所以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花那个钱打车啊?蓝溱严格遵守交通法规,僵持不下。
冷风一阵一阵地吹,任启东再度翻了下来,尴尬地对着任父道:“爸,你先回去吧,我们……忘了带牙刷,去超市买一下。”
“随便你们!”热脸贴冷屁股的任父非常下不来台,极力忍着没发作,一甩尾走了。
假戏真做,两人拐进一家便利店,消磨时间。蓝溱突然问:“你爸妈喜欢什么?”
“啊?”任启东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买什么见面礼。”
蓝溱叹气:“赔罪礼还差不多。”
这话不无道理,任启东挠着头让道。蓝溱停在烟酒柜前,要了一瓶标价最贵的白酒,又去隔壁金店要了根金项链。礼数十分周到。
打车回到任家,两人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任父义愤填膺的骂声,气愤蓝溱有多看不起乡下人,难伺候,罪名一条比一条不堪入耳。
任启东大声咳嗽了下。里边瞬间收声了,任母笑盈盈地来迎门,看见蓝溱提的东西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哎呀,还带什么礼物,这么客气干什么。”
任父立在后方,从鼻孔里重重哼出一声,表明反对这妆婚事。
蓝溱与任启东往里走,行李箱靠在墙边,想来是任父从车斗里搬下来的。蓝溱径直走到任父跟前,不卑不亢地解释:“叔叔,我不是嫌弃您的车,而是因为不安全。罚一百块钱事小,万一发生事故侧翻,坐在后面的人没有防护,很容易受伤。”
当时后面斗里坐的,好像也有他儿子,任父心里舒坦了点,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没有说你什么。”
蓝溱又道:“您给的茶叶蛋我都吃完了,很好吃,谢谢您。”任启东剥的壳,蓝溱只吃了一个蛋黄。
任父感到坐立难安了,磕巴道:“啊,哦,那是他妈自己做的,你要是喜欢吃,盆里还有。”
“开饭了开饭了。”任母及时打圆场。
桌上的每一道菜都红彤彤的,蓝溱自诩能吃辣,到了这儿,一败涂地。任启东也很久没吃到这么正宗的川菜,一时间也节节败退。一桌子丰盛的菜肴,火辣辣满江红,俩人频频剥蛋啃,搞得任母都摸不着头脑了。还能比肉好吃?不就是平常的卤料吗?
舟车劳顿,吃完饭俩人早早就歇下了。任母贴心地给他们准备了两床新被子。蓝溱嫌多余,后半夜他就明白了,不是左右盖的,而是上下盖。脚底板冷冰冰的,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水土不服,浅眠一小会儿就会莫名醒来。
任启东睡得也不深,感受到手机亮光,睁开了眼问:“睡不着?”
蓝溱缩了缩脖子:“冷。”
“我把空调打开。”任启东爬了起来,找半天没找着遥控,就站到椅子上用手按。
吹了会儿,半点不见室温上升,反而只有闷,散出一股难闻的气味,只好又关了。任启东并拢手掌哈了口热气,搓着蓝溱冰凉的脚丫子,捂热了又赶紧裹上棉被保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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