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城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而行。
马车内坐着两人,那中年男人,正是当今文坛的精神领袖,衍圣公孔希学;而他旁边的少年郎,则是其子孔讷。
“讷儿,你可得记住,此番进京,须得多听多看,多长见识,你日后也是要承继衍圣公爵位的,要提前与京中官员来往,好为将来铺路。”
马车里,孔希学正谆谆教导着儿子孔讷,说话间神采飞扬,极是得意。
但孔讷的表情,却不怎么好看。他直蹙着眉头,一脸的忧心忡忡:“父亲,您说的这些……孩儿自是知晓,可孩儿尚有一事不明白……您为何……非得趟这浑水,替那些犯事官员出头呢?,要知道,那些人开罪的可是陛下,咱们孔家得罪得起圣上吗?”
面对儿子的质询,孔希学轻叹口气,一副教诲模样道:“你懂什么,你以为顶撞了圣上,我孔家就大祸临头了?”
“非也!”
他轻点着孔讷的额头,脸上恢复了先前的得意:“这非但是我孔家祸事,反而……是个天大的机会!”
孔家进京面圣,这是延续多年的惯例,当权者借此笼络士林,孔家也趁机彰名显圣,算是两相得宜的盛举。
今年这场面圣,较往年晚了两个月。
这拖延的原因,明面上的说法是修缮孔庙,事实嘛,当然是他孔希学趁机端端架子,暗表不满,却没料,这一拖之下,竟拖出个天赐良机。
空印案发,带枷理政一事,惹得官员学士们大为不满,这可是个彰名显威的大好机会。
得知此事,孔希学岂能不高兴?
“讷儿,你可要记住,我孔家乃是儒家之首,天下读书人心中楷模,朝中出了大事,读书人受此大辱,孔家若不挺身而出,如何对得起这衍圣公的名头?”
面对儿子的担忧,孔希学细心教导,告知他身为孔子后人的责任。
当然,他说的这些,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背后不愿告知儿子的,则是更多的心思算计。
他孔家在前元时高高在上,其父孔克坚曾登朝入仕,好不威风,可到了大明朝,到了他孔希学任上,除了个“衍圣公”的虚衔外,再无其他。
在这官本位的封建时代,谁不想当官,当个有实权的官,即使是贵为衍圣公的孔希学也不例如,但现在的他,和手握实官实权的父亲比较,只能算是个吉祥物,着实有些惨淡。
这般境遇,要是没机会,孔希学也只能忍气吞声,然此番天赐良机,他又如何能放过,进京替读书人张目,正是要提醒朱元璋,他孔家是有影响力的。
如此一来,即便不能混个一官半职,也能提高孔家在读书人心中的地位。
马车一路行至应天城门外,眼看着就要进城。
孔讷一路都望着窗外,这时突然惊呼起来:“父亲,快看,城门口有人迎候!”
衍圣公进京,也算是文坛盛事,当然会有人接迎。
孔希学早料到这些,因而毫不意外,他不动声色望了一眼,果真,城门口士子云集,好生热闹。
最显眼的,那排在前头竟还有个身着官袍的花甲老者。
“咦?连宋濂都亲自来了……”当看到那老者时,孔希学大为惊讶。
宋濂是当朝大儒,地位颇高,往年衍圣公进京,宋濂倒也会给面子拜会,但从曾亲自出迎,今日,宋濂这般盛装出迎,倒算给足了面子。
孔希学思量片刻,心中已有了猜测。
“看来……他们当真被朱天子逼得没了主意,全将希望寄托在咱身上了。”
幽幽轻叹了一声,孔希学随即整理起仪容,待到马车停靠,便领着儿子走了下去。
“景濂公屈尊相迎,当真叫我父子受宠若惊啊!”
刚一下车,孔希学便拱起手,先朝宋濂见礼问候。
那宋濂自也拱手相迎:“圣公进京,乃我儒坛盛事,老朽自当躬迎大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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