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重的喘气声,间或从嗓子里发出的阵阵怒音,一看就知道气急了,寻常人碰到总要走远一些,生怕殃及自己,可放在幼儿身上,喘息听起来上气不接下气,怒音融着早晨的奶味,惹人怜爱。
“好啦宁靖,不是非要拿第一的么,奶奶不是给你发了银牌?银的比金的好看。”
乔司想起下午的菜鸡互啄比赛,一群小鸡仔胡乱进攻,投篮全靠运气,本质上半斤八两,但,以一分之差输给冠军,多少还是不甘心。
“他垫我的脚!”哭久了还能这么口齿清晰,想来生气不是因为输。
鹿城觑向后视镜,后座悬空的小短腿胡乱蹬着,球鞋都飞出去一只。“什么是垫脚?”
“他他他…我跳起来的时候,他把脚放在下面,宁靖会摔倒!”鹿宁靖一边愤愤解释,一边在自己的脚丫子下演示。“宁靖的脚,呜呜呜呜!”
鹿城听后也蹙起眉,倒不是因为孩子间的玩闹,而是鹿宁靖又开始用名字自称,她很早就能分清你我他的指代,也在有意识的开始使用‘我’,但没有安全感时,又会用独一无二的名字自称,以此求得大人的注意。
无论是垫脚还是输球,都不是孩子缺乏安全感的根本原因。
乔司捡起鞋替她穿上。“妈妈在开车,万一扔到她怎么办?”
鹿宁靖啜泣了几声,没再做大幅度的动作,可拳头攥紧,身体邦硬,压根没消气。
“姆妈知道垫脚是他的错,他要是不垫,宁靖就不会摔,就能抢到篮板球,最后五秒钟,宁靖一定能投中的对不对?”乔司用这辈子最柔软的声音安慰。
鹿宁靖抽泣地转头看她,忽然爆哭,“我原来能赢的!妈妈!咳咳…yue”
一阵阵止不住的干呕,连大喘气都接不上了,仿佛要窒息。
乔司着急忙慌地顺她后背,做错事似的看向驾驶座。
鹿城靠边停车,抱着孩子走到江边,“宁靖,慢慢呼吸!”
“咳咳…yue”呕吐还是止不住。
“看到水面的小波浪了吗?目光凝在一条波浪上,它上就吸气,它下就吐气。”
孩子很容易转移注意力,不再想槽糕的输球后,情绪明显冷静下来。
乔司不敢过去,生怕又刺激到她,几步外远远等着,厚重的鞋子有些热,她轻触鞋头,忽然脚尖发麻,像是平地而起的钢针,瞬间刺穿脚心,刺痛感迅速向上蔓延……
几个呼吸后,鹿宁靖愣愣地看着江面,鹿眼红肿,小嘴微张流涎,口齿不清道,“妈妈,我想游泳。”她指了指江边靠岸的连排铁索船。“宁靖能坐吗?”
今年除夕,左阳江有游船会,由江淮市始,经陀扬江支流顺流而下,会经过左阳市,岸边的船是政府外包的,可以近距离观赏游船队,也能小赚一笔。
这是左阳市点对点扶贫江淮市的一个特色项目,致力于拉动经济。
“过年就可以坐了。”鹿城抹去女儿的眼泪,她在心口画了个圈圈。“这里还难受吗?”
宁靖撩起眼皮感受一会,摇头。“已经好了。”
“那宁靖能告诉妈妈,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吗?”鹿城不提你,只提孩子的名字,眼神专注,营造出妈妈很在意你,能包容一切的氛围。“慢慢说,妈妈会帮宁靖一起解决的。”
鹿宁靖努力控制自己的着急,冷静地一字一顿。“冠军,才能像姆妈。”
鹿城掠向乔司的位置,见她弯腰俯身,靠在车顶,不知在干什么,但这会也没空管她,收回视线。“为什么要像她?宁靖做自己就可以了。”
“她不见了,妈妈会不舒服。”鹿宁靖在鹿城心口画了个圈圈,尖耳靠近,仔细聆听,忽然破涕为笑。“哈哈,现在它是好的。”
鹿城没想到她还在意这件事,心口酸涩不已,目光柔软。“宁靖记不记得,妈妈让你和姆妈谈一谈?等到家了,妈妈回房,宁靖主动去找姆妈,可以吗?”
“嗯!”鼻孔发声,冒起一个大泡泡。
待鹿城抱孩子回车上,瞅见脱下大衣的乔司,面色苍白,但还算自然。“你还好吗?”
乔司偏开视线,替宁靖扣上儿童座椅扣。“嗯…首都冷,左阳热,过来的时候忘了换衣服,热出一身汗,回家洗个澡就好了。”
鹿城看她衣服确实厚,点了点头,坐进驾驶室。
鹿城车技好,一路甚少颠簸,可乔司此刻就像只倒长刺的刺猬,重力引起的座椅接触,直让她感觉臀部被刺穿。
渐渐的,刺痛转为无处散发的灼热。
乔司眼眶发热,烧起来般,她不敢闭眼,生怕眼皮一合上,眼球就会燃烧。
一到家,乔司径直冲去浴室,干湿分离的淋浴,狭小的玻璃隔间,给了乔司最大的安全感。
她终于敢大口喘气,努力吐出体内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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