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动,必于义无所疑而后发,苟有疑焉,斯无动也。
——王安石
冯赛见再问不出什么,便起身别了黄三娘。
出了宅门,门仆跑过去替他解马,冯赛忽然想起没见到黄三娘的丈夫,便随口问道:“你家相公去哪里了?”
那门仆听了,忙撮口竖指示意冯赛小声些,而后凑近了低声道:“被主母撵走了。”
“撵走了?”冯赛一惊。
黄三娘的这位丈夫叫方聪,是接脚夫。他原是个落第的举子,不愿再考,便转学生意,投到了绢行。他毕竟读过书,写算得来,又有眼力见识,为人也勤恳。黄三娘便雇了他做账房。这些年来,众亲友见黄三娘孤身一人太辛劳,一直劝她该寻个牢靠人嫁了。她既有这家业,也不须嫁出去,招赘进来最好。黄三娘留意了方聪几年,见他不但人物出众,事事也都可靠,便自作主张,请了媒人说合。方聪一听,大喜过望,哪里有不应承的,赶忙就赘了进来,做了个富家翁。
众人见黄三娘竟招赘了自家的账房,都有些意外,背地里说长道短的。
黄三娘为人虽然和善,内里却极刚强,又是生意场上杀伐决断惯了的人,哪介意这些?方聪也事事顺着她,家里家外,仍是黄三娘做主。两夫妻一向和和顺顺。
“什么时候的事?”冯赛忙问。
“正月底。”
冯赛本想再问,但见那门仆不敢再多说,自己也不好这样公然打问他家主母私事,便骑马离开了。在路上,却始终忘不掉这件事。
刚才问黄三娘,除了绢荒一事,汪石和她还有什么往来没有,黄三娘当时神色微变。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是有什么事不愿说。难道和她丈夫方聪有关?但汪石只是个才见了几面的陌生人,应该不会介入到她夫妻之事。而且黄三娘撵逐自己的丈夫,和给汪石官贷作保,两件事也太不着边际,只是日期有些接近而已。冯赛不由得摇摇头,自己急于查明白汪石来历,有些邪魔了。
然而,黄三娘说起汪石时的神态始终有些异样,那感激与信任,绝不是区区一桩绢生意便能生出来的。难道黄三娘对汪石动了情?不不不,黄三娘何等自重的人,怎么会对能做她儿子的人动这份心思?哪怕动了,也一定知道如何自持,绝不至于忘情到这个地步,冒险替他担保百万贯官贷。更不用说撵逐成亲十几年的丈夫。而且她那神情只是感激、信任,绝不是男女之情。
冯赛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却隐隐觉着黄三娘撵逐丈夫和汪石有关。正在思忖,忽然听有个妇人叫唤,扭头一看,是两个中年妇人,都头戴着花冠子,身穿黄绸褙子,一人打着一把青凉伞,是两个官媒尤嫂和回嫂。
“冯大官人,你要寻的人我们已物色了七八家。”尤嫂道。
“可都是德貌容功俱全的一等好娘子呦。”回嫂补充。
冯赛这才想起,自己曾托她们两个给自己弟弟冯宝物色一个好女子。他忙下了马:“多谢两位嫂嫂,我那个弟弟脾性有些挑,他有桩买卖去外州了。等他回来,我带他一起去拜会两位。”
“都是好人户的好女儿,晚一步,抢没了可别怨我们。”
“户部员外郎也在给儿子寻亲事,我们也才给了他三四家选。哪有七八家紧着他选的?”
“多谢两位嫂嫂这么看顾,到时候一定重重道谢!”冯赛忽然想起黄三娘,这些媒婆一向最能打探人户消息,便问道,“有件事要问两位嫂嫂。”
“什么事?”
“你们知不知道绢行黄三娘的事?”
“她那接脚夫?”
“嗯。”
“这早是旧闻了,满京城谁不知道?”
“我才听说。到底是什么缘由?”
“他那接脚夫好吃好穿这些年,还不知足,竟在外面养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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