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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女的眼泪(11)
“噢!先生,”我回答说,“这样的事情我还从来没有经验。不过,我听说过您吹捧的这条歪门斜道,先生,这是以一种更敏感的方法来污辱妇女……而且更加严重地违反自然规律。上帝必然会在今世就降下报应,所多玛①就是一个例子。”
这个淫棍又说:“多么无知!多么幼稚!这是谁教你的?请你注意听着,泰瑞丝,我要纠正你的想法。亲爱的姑娘,惟一可能的罪恶,只是浪费本该用来繁衍人类的种子。这样的话,假如我们体内产生种子只是为了繁衍后代,那我同意你的说法,转移其方向就是犯罪。但是,倘若表明,自然将种子放在我们的腰间,其目的远远不是把它全部用于生殖,那么,泰瑞丝,把它耗费在这里还是那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把它转移地点的男人并不比自然使用它的男人错误多少。我们只是在模仿自然的损失,到
①圣经中约旦河谷地的古城,由于居民淫乱不堪,被神毁灭。——译注
处不都有这种情况吗?可以这么做首先就证明并不违犯自然规律;承认可能违犯,也就无异于违犯我们认为万事皆遵守公平原则、深刻智慧的规律。其次,这样的浪费每天千百万次在自动重演,夜晚的遗精,女人怀孕期间播种的无用,难道不都是大自然的规律允许的浪费吗?这就向我们表明:大自然允许我们损失精液和它每天制造精液一样无动于衷。它容忍生殖,但必须在它的监督之下。它希望我们繁衍,不过,在这种行为或者反对这种行为的过程中,它得到的好处并不多,所以我们的选择对它来说无关紧要。是创造,还是不创造,抑或摧毁,全由我们自己作主,而挑选身体的这一部位或另一部位,以适合我们的行为,既不会使它高兴,也不会冒犯它。我们选择这个部位无非是因为这种行为对于我们所起的作用或影响非常强大。啊,泰瑞丝,请相信,自然对我们荒谬地崇拜的这些神秘的东西并不关心。不管是在哪座圣殿祭奠,只要大自然允许在里面烧香、顶礼膜拜就不有悖于自然规律。拒绝繁衍,浪费用来繁衍的种子,种子发芽之后把它消灭,幼苗成长多时之后予以灭绝,所有这一切,泰瑞丝,都是人们想象出来的罪孽,大自然是毫不在乎的。它只是予以嘲弄,就像嘲弄我们其他那些经常违犯它而不是服务它的生理结构一样。”
“铁石心肠”在发表这样恶劣的说词时,也越来越激动,我很快就看见他处在昨天使我非常恐惧的状态之中了。为了使他的说教更有影响力,他想立刻就把教诲付诸实践,不管我怎样抗拒,恶棍的双手还是摸索着,探向他要撞入的祭坛……
难道还需要我承认么,夫人?我被这坏蛋的引诱所迷惑,我有些让步,觉得稍作迁就,就可以护住对我来说最宝贵的东西,够满意的了。我没有考虑他的诡辩的不合逻辑和我自己将要遭遇的危险,因为这个淫秽的男人拥有巨人的体魄,但他不懂得女人最合适的部位在哪里,一心只想把我搞成残疾。对这一切我都盲目无所见,只想顺从他的欲望,为了保住贞操而即将犯罪,于是,我的抵抗就渐渐微弱了。无耻的征服者已经高踞宝座之上,一心一意要继续固定在那个位置。
就在这时,大路上传来车辆的声音,“铁石心肠”立刻放弃了淫乐而去执行他的职责。他把手下的人飞快召集到一起,去犯下新的罪行。不一会儿,我就听见了喊叫的声音,这些浑身血迹斑斑的恶棍们带着抢来的赃物凯旋而归。
“铁石心肠”吩咐道:“快,赶快离开这里!我们杀了三个人,尸体就在大路上,这儿再也不安全了。”
大伙瓜分战利品。“铁石心肠”分给我一份,二十路易。他们强迫我收下这笔钱,想到我拿着这样的不义之财,我不禁浑身打颤。不过,时间紧迫,每个人都带上自己的一份,很快出发了。
第二天,我们到达尚蒂利森林,安全了。吃晚饭时; 匪徒们计算这次行动使他们得到多少钱,结果抢得的总共还不到二百路易。
“说实在的,”他们中的一个说,“这么点钱,三条人命,真不值得!”
杜布瓦回答说,“小声点儿,我的朋友们,我鼓励你们不要饶恕任何一个旅行者,并非只是为了这些钱,而是为了我们的安全。犯罪不是我们的过错,是法律的过错。只要人们想要处死窃贼和凶手,偷盗时就应该附带凶杀。两种罪行同样要受到惩罚,既然杀人能够掩盖抢劫,干吗不杀呢?”
这个可怕的女人继续说道,“况且,你们在什么地方得知,二百路易不值得三条人命呢?在计算一些东西时,永远只能从我们的利害关系来算。只要一个人不再能威胁我们,干掉他又算得了什么呢?当然,这些人是活着还是进入坟墓,我们不会为此出一个铜板。所以,选择哪一种,要看对我们自己是否有利,只要有哪怕是最微小的利益,我们都必须毫不后悔地抉择对我们有利的一种。对于任何一桩无关痛痒的事情,假如我们聪明而且能够主宰事情的发展,就应该毫无疑问地使之对我们有利,而不必顾虑是否有人因而毙命。在与我们有关的事情和与其他人有关的事情之间并不存在合理的比例关系。与我们有关的事情是我们的肉体能感觉到的,而与他人有关的事情我们只能从精神方面感觉到,精神的感觉是靠不住的,只有肉体的感觉才是真实的。所以,非但两百路易足以要我们杀三个人,即使只是三十个苏①,也值得一干,因为这三十个苏可以给我们满足,虽然微不足道,对我们的影响却可能强烈得多,远远超过杀掉的、微不足道的那三个人。并且,三桩杀人案带来的损害不会触动咱们的一根毫毛。我们官能的脆弱、考虑的不周、我们成长所处的该死的偏见、对宗教或法律的无谓的恐惧,这些都是使傻瓜们在犯罪的生涯中止步、阻止他们向着‘伟大的事业’前进的因素。但是,任何一个身强力壮、意志坚强的人,理所当然自命胜过别人的人,自会用自己的秤来衡量自己的利益。他嘲笑上帝与人类,不怕死亡、蔑视法律,他深信应该把一切都给他自己,他感到无论对别人侵犯的程度有多深,都不及他最微末的乐趣之万一——哪怕是他以极大量的罪行换来的,他在肉体上都不会有所触动。
淑女的眼泪(12)
①法国古代的辅币,等于二十分之一法郎。——译注
快感使他忘乎所以,它就在他身上;犯罪的结果对他也没有影响,是他的身外之物。我要请问,有理性的人有谁会不喜欢使他舒服的东西,而喜欢他感到陌生的东西呢?又有谁会不同意干丝毫不觉得棘手的陌生事情,以此来换取自己安享快乐呢?”
“噢!夫人,”我对杜布瓦说,请她允许我回答她的诡辩,“您难道不认为,你们刚刚侥幸逃脱惩罚的罪行就注定了你们自身的毁灭?这样的原则只适合毫不惧怕别人的、相当有力量的人。可是我们呢,夫人,我们总是处于恐惧、屈辱的境地,被所有正直的人们唾弃,被所有法律判处死刑,我们能够接受只能使悬在我们头上的刀剑更加锋利的原则吗?假如我们的处境不这样悲惨,假如我们处于社会的中心,假如我们处在我们应该的位置,不这样为非作歹,不在祸患的重重威逼之下,您还以为这些原则对我们仍然适用吗?您怎能希望出于盲目自私而单枪匹马地危害他人利益的人不至于毁灭?社会允诺在其内部永远不能容忍反对它的人吗?况且,一个孤立无援的人能够和大家作对吗?他不接受社会公约,如果他不同意为长远的幸福而牺牲一点眼前的幸福的话,他能自诩是幸福而平静的吗?社会得以维持,只是依靠人人不断交换善举,这才是凝聚社会的韧带。而不愿这样行善,只奉献罪恶的人,因而被人畏惧的人,如果强大,必定受到攻击,如果孱弱,必定被随便哪个受他冒犯的人消灭。不过,无论如何他是被有力的道理消灭的。这个道理使人确保自己的安宁,而搅扰他的安宁的人将受到伤害。这就是使犯罪集团不可能长久的原因:既然团伙磨利自己的刀尖来损害他人的利益,那所有的人就会立即团结起来,使其锋刃不能奏效。甚至在我们之间,夫人,请允许我再进一言,当您劝告他们每一个人只根据自己的利益行事时,您又怎能来保证能维持团结呢?您现在有什么理由来反对我们当中的一个人要把其他的人杀掉,以便独吞抢来的东西呢?唉,即使在一个罪恶团伙里,道德也被证明是很有必要的,哪怕是在一个罪恶的社会里……可以肯定的是:丧失道德,这个社会一分钟也支持不下去!”
“铁石心肠”说:“泰瑞丝,你拿来反对我们的尽是些诡辩,并不是杜布瓦所说的,维持我们这样罪恶团伙的不是道德,而是利益、是利己主义。您从一个虚幻的设想中得出的对道德的赞扬是错误的。虽然我相信自己是这群人中间的最强者,但却并不想杀掉我的同伙,强夺他们的财物,这是因为如果我成为孤家寡人,就失去了保证我因他们的帮助而得到更多财富的方法。这也是使他们不向我开刀的惟一原因。这个原因,泰瑞丝,你看一看,是完全利己的,丝毫不见道德的踪影。你自己说的,谁想单枪匹马损害社会的利益,就只能灭亡。那么,当一个人在社会上生存,他一无所有,又被他人抛弃了,岂不是更加必死无疑吗?人们所谓的社会利益,无非是各个个人利益的集合,这种个人利益之所以与整体利益协调一致,与之合而为一,绝对不是靠放弃;而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你又能希望他放弃什么呢?如果他这样做了,你就得向我承认:他付出的比得到的多得多,他就更加困难了。在这种情况下,买卖的不公平使他无法交易。处在这种境况之中,这样的人最应该做的事,难道不是摆脱这个不公正的社会,依附于一个迥然不同的团体吗?既然这个团体的利益在于聚集成员的微薄力量,与企图迫使不幸的人放弃自己仅有的一点东西(因为他们不愿从他人那里夺取任何东西)的更强大的势力斗争。不过,你也许会说,这样也就会产生持续不断的战争。就算是吧,这难道不正是大自然的状态吗?这难道不是惟一的、真正适合我们的状态吗?自从有人类,我们就是彼此孤立的,贪婪而残忍,而且横行霸道,要得到一切,什么也不肯让出来,你争我夺,只为维护自己的野心,或者保住自己的权利。于是,立法者过来说:不要打了,双方互相退让一点,安宁就会重新出现。我不想谴责这样的公约,但我主张这两种人都不必遵守这样的公约,觉得自己是强者的,无须退让,就可以快活,而那些弱者,只好退让,舍弃的远远超过保证可以获得的。而组成社会的无非是强者和弱者,假如强者和弱者都不满意那个公约,它就根本不能适用于社会。他们都必定宁愿延续以前就存在的战争状态,既然它可以使人人得以自由施行其力量和技能;而不公正的公约却只能把这些剥夺掉,总是使强者损失太多,而弱者所得也总是不够。所以,真正聪明的人只会冒险恢复签订公约之前的那种战争状态,义无反顾地疯狂反对这个合约,尽可能地破坏它,因为他确信他从这些破坏中得到的要比他作为弱者可能失去的总是要多。遵守合约的话,他就还是原来的他;而破坏合约,他就有可能成为强者。并且,法律打算使他重新回到他想离开的阶级中去,更糟的是他可能还会丧命,这与在屈辱和贫困中生活相比就算不了什么大的不幸了。因此,我们只能有两种立场:或者是使我们幸福的犯罪,或者是使我们不再不幸的绞架。我要问一下,漂亮的泰瑞丝,你还能犹豫吗?凭你的聪明,还能找到什么足以反对的理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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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女的眼泪(13)
我理直气壮地回答:“啊,先生,理由何止千百条。不过,这种生活一定是人类的惟一目标吗?人生经历的每一阶段(如果他是理智的)必将把他带到永久的幸福之中,这是道德确保的奖励。除此之外,难道还有其他的出路吗?假设我同意您的看法,而这是不可能的,是触犯理性所有的光辉的,——且不去管它吧,就算我暂时同意您的看法:罪行可以使犯罪的坏蛋幸福,但是您难道想不到公正的上帝会在另一个世界里等着这个恶人,并且向他复仇吗?……啊!请您别以为不会有报应,先生,我要含泪再说一遍,您可别相信! 这是不幸的人惟一的安慰,不要剥夺掉我们的这一慰藉,既然人类抛弃了我们,除了上帝,谁还会为我们报仇呢?”
“谁?谁也不会,没人为我们报仇,泰瑞丝,绝对没有任何人!丝毫没有必要为不幸报仇,不幸的人由于需要,才这样自我安慰,这种想法使他们得到慰藉,其实,仍然是虚假的。还不仅仅如此,不幸者受苦是势所必然的,因为他们受屈辱、受痛苦,是符合自然法则的,他们的存在对于自然是有益的,就和压迫他们的人富有是一样的。这就是真理,是它窒息了暴君或者怀有灵魂中的内疚。真理让这样的人不要与自己过不去,要不顾一切地去干他想出来的一切坏事。这是大自然的惟一呼声,这样的呼声提醒他们产生这样的念头,而这也正是大自然使人们成为实现其规律的工具的惟一方式。当它秘密地启示让我们干坏事的时候,就说明坏事对于它是必须的,它要求这样,那就是,罪恶总数还未达到,不足以满足平衡规律——这是支配它的惟一规律,它要求更多一些来保持平衡。所以灵魂被用来干坏事的人不要害怕,不要止步,只要他感受到干坏事的冲动,就要大胆地去干。要是抗拒,反倒触犯大自然。既然您原意谈谈神学,咱们就先放下一会儿道德问题。天真的姑娘,你先要明白,你赖以寄托的宗教只不过是人与上帝的关系,是人以为应该对人的创造者的崇拜,一旦这个创造者的存在被证明是虚幻的,宗教也就灭亡了。早期的人类被使他们震惊的现象吓破了胆,不得不认为有一个至高无上的、他们不了解的人在指引着这些现象、施加其影响。软弱的实质在于想象或者害怕一种力量。人类处于幼年时代,才智仍然过于不足,不能探求,不能发现大自然内部的运动规律——这个运动是使他们感到惊讶的全部机制的惟一的动力,他们认为要确证、界说这个伟岸的主宰,比研究大自然以求发现使他们惊愕万分的原因要困难得多,他们便接受了这个主宰万物的人,使众人对他顶礼膜拜。从此,每个民族制造出相似的风俗习惯、相似的认识、相似的风土人情。不久大地上有多少民族,就有多少宗教,有多少家庭,就有多少神明。不过,在所有这些偶像下面,很容易认出这个荒诞不经的灵魂——人类愚昧无知的第一个结果。人们给他穿上不同的衣服,但是永远是一回事。泰瑞丝,你说说看,一些无知的人确立了一个毫无价值的怪物并大谈怎样伺候它,我们难道应该依据这些胡言乱语就得出推论说,一个聪明的人必须放弃此生现实而确实可靠的幸福吗?应该像伊索所说的那只狗那样为了个影子而丢掉骨头,为了幻觉而抛弃真实的享受吗?不,泰瑞丝,不是这样的,没有什么上帝,自然可以自给自足,它一点也不需要一个创造者。这个想象出来的创造者只能瓦解自己的力量,只能是我们在学校里说的一种预期理由。要有上帝,就得有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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