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谢衣刹那间窥得术法与武学之道,不由大喜。
“这便对了,现在为师要放手,你将自个儿灵力慢慢注入,开头慢些,少些,以防刀刃吃不住,生生爆裂不说,还可能反噬自身。”沈夜微微一笑,松开谢衣的手,退到一旁,等他自行练习。
……
“我烈山部天赋傲然,尤善驭灵力,一切攻防手段最终都归结到对灵力的掌控和运用上。让你练剑,便是为灵力练一个出口,即便你那些偃甲,也要靠深厚灵力方可驱使自如。需知灵为武之母,武为灵之帅。”
“徒弟明白了。”
“你天资不凡,再练两年,或许可与我过招,待那时,你的提升速度又将高出数倍。”
“谨遵师父教诲。”
记忆重现,沈夜看见曾经的谢衣在自己教导下,勤修苦练,日夜不辍,一步步窥得术法天道,一步步攀登武学高峰,偃术修为更独步天下。横刀练折了数把,灵力几度起伏,不断淬炼,锻骨洗髓,终成流月城前途辉煌的破军祭司。
“即日起,谢衣任流月城破军祭司,掌生灭厅。”
“谢衣必为流月城殚精竭虑,死而后已。”
矩木葱葱,红日在巍峨的神殿间投下参差光影,谢衣对着沈夜深深行礼,接过这份沉甸甸的职责。
他直起身来,但见眉目俊雅,唇角带笑,一言一行如沐春风,唯腰间横刀刚直不屈——皎光冷映千江月,罡锋独舞万山倾。
………
幻象徐徐散去,如烟往事复归于烟霞,沈夜闭上眼,长叹口气,只觉胸中百感交集,一切恍如隔世,却又尽在眼前。
谢衣……谢衣做这偃甲实在颇费心思。
沈夜能感觉到,这处由偃甲与灵力共同构筑的空间内灵气磅礴,运转精巧,不愧是古今第一偃术大师的杰作。偃术方面,谢衣虽胜他许多,但徒弟的实力深浅沈夜却极有把握,单看这当中灌注的灵力,就知谢衣在其上倾注了多少心血。
睁开眼,他望向来处,流月城依旧光华熠熠,人声相闻,矩木枝叶上映衬着暖阳斑驳的光影,一派春和好景,仿佛重回上古时分,既无兵燹离乱,亦无寒暑侵袭。
流月城已在这里超脱了时间,安然矗立于永恒乐土中。
身旁,谢衣默然侍立,如当年师徒初定时的提携与跟从,也像初七百年里的步步相随。
“好一处洞天……”沈夜对谢衣道:“广州那晚,你跟你徒弟过招的时候,他曾提到什么桃园仙居图,想来应类同此地。不过,这里应当比那图中更为费心费力。”
“还应付得来。”谢衣道:“何况为师尊做一件偃甲,本在情理之中。”
“嗯。”沈夜不置可否,沉吟片刻,负手望天,低声道:“我年少时——那时你还未出生——我少时也曾幻想,若能寻一处四季分明,鸟语花香的桃源佳境,让族人们安居乐业,繁衍生息,不受严寒拘禁之苦,还能与外界往来交通,该有多好。”
第10章
“相信这亦是流月城每个人的愿望。”谢衣附和。
“或许吧……”沈夜微微摇头,继续道:“此念头我少时有过,特别在父亲苛待我时,这无望的欲求便愈加强烈,我甚至想一梦不醒逃入其中,再不用面对每日无休止的严酷修行,不去肩负那注定越来越重的职责。父亲看我的眼神越发偏执急切,矩木已现枯朽端倪,沧溟沉疴难起,老城主日渐衰弱……我受的淬炼自然一日严过一日,即便如此,父亲对我说得最多的两个字,依旧是‘失望’。”
谢衣不语,流月城诸般往事他略有耳闻,但听沈夜这般细致地亲口道出,还是头一遭。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心里那妄想便逐渐熄灭、死寂,最后被我自己挫骨扬灰。我明白那终究不过幻想,一切皆是虚妄,只有流月城步步走入末路的处境是真实的。”
谢衣感觉心口抽紧,却也知沈夜绝不屑于听什么安慰。
“我少时恨他泯灭人性六亲不认,连小曦都不放过,谁知后来……自己竟也成了他那样的人。说来可笑,我竭尽全力保护小曦,最后却是我亲手杀了她。”沈夜话音沉沉,每个字似乎都从骨血深处掏出来,沉痛、浓郁,掷地有声,带着削金断玉的力量。谢衣不由得屏息聆听,似乎重回当年在他身边学艺的日子。
“许久之后,我才恍然惊觉,不……或许并没有那么久,也不是突然明白的,改变点点渗入体内,无声无息,待意识到时已成天罗地网,挣也挣不脱了。我终于明白,或许并非父亲泯灭人性,而是大祭司的身份和流月城的处境,决定了身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必须要做出罔顾情感的选择。
“师尊……”
谢衣第一次听沈夜提及这些,即便在流月城两人对饮时,他也绝口不言那些惨淡的少年时光,以及他深埋心底的痛楚与无奈。
或许,真的要待时过境迁,一切终局之后,曾舍身求仁的沈夜才能够打开心防,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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