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季临没有时间来找自己,林晖倒是找上了门。
这一次,他并没有给白端端留言或者电话,而是直接候在了白端端小区的门口,穿着笔挺的西装,白端端看见他的时候,他正佝偻着背抽烟,暮色四合,白端端远远地只看到他的轮廓,他看起来只像个普通的失意中年人,此时寒冷的夜风吹着他额前的发,他微微瑟缩了一下。
虽然季临总是言语间忍不住暗示林晖的老,但白端端一直以来并没有实际的感觉,她心里,林晖还是年富力强的代表,他出现在任何法庭上,总是精神饱满斗志昂扬的,此刻是第一次,白端端突然意识到,当年意气风发的林老师,好像真的老了。
林晖的神色仍旧有些憔悴,他转过身,见了白端端,熄了烟,咳嗽了两声,声音有些干哑:“端端,我……”
像是怕白端端不愿意理睬自己一般,林晖几乎是快速地走到了白端端身前堵上了她向前的路。
他的模样有一些卑微也有些狼狈,让白端端看的也有些难过,其实林晖没有必要这样,自己不至于直接对他视而不见就走开。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两个的关系就变成了这样,充满了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距离感。
白端端停了下来,静静地看向林晖。
林晖像是鼓起勇气,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我最近梦到了朝霞。”
“我其实很久很久没能梦见她过了。”林晖像是被寒风呛着了,他咳了几声,声音有些恍惚,模样有些局促,“可能是我内心的怯懦和逃避吧,你说的对,我自私地选择了糟糕的路,还把一切责任推给了外界,推给了社会的不公,但……但其实不过是我根本没做挣扎就向困难投降罢了。我这么多年,或许不是没能梦见朝霞,而是不敢梦见她,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能用什么面目去见她。”
“我是个懦夫,我把自己的失意和痛苦放纵了,我用名利麻痹自己,用和朝霞相似的脸掩盖过去,我……”林晖深吸了一口气,“端端,你说的话,都是对的。”
“我知道你现在根本不想见到我,觉得我是一个卑鄙龌龊的中年人,觉得我每句话都是在撒谎,我也不指望还能重新获得你的信任,但我只想告诉你,谢谢你,谢谢你还愿意骂我。”
林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用朝霞的名字和自己的名字命名了律所,把它当做自己和朝霞的孩子,这些年我看着朝晖走的越来越远,但可能我自己也走的太远了点,远到完全偏离了自己初心,远到完全失去了自己。”
白端端抿紧嘴唇看着林晖。
“我把杜心怡辞退了。”
白端端露出些许意外的表情。
“朝霞死了,就算别人有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但也不是她,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代替她,我的自欺自认应该梦醒了。”林晖低下头,“端端,之前在朝晖的日子,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白端端想起因为杜心怡吃瘪的那些过往,当初自己等了多久林晖这句道歉啊,然而事到如今,真的听着林晖当面讲出来,她却反而觉得一切早就释然了。
“没关系。”她的声音轻浅,“我没有生气了。”
林晖抬起头:“我想我是时候给自己放个假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该做点什么了,我不想未来和朝霞泉下见面,自己都无颜见她,朝晖顶着她的名字,或许应该做点她期待我做的事。”
林晖深吸了一口气:“端端,今天我和C市几个偏远村镇的法律援助中心完成了签约,未来五年里,朝晖会无偿与那几个法律援助中心合作,代理需要法律援助的案子,不论大小。为了更好地服务那些偏远村镇需要援助的人群,从明天起,未来五年我都会常驻在C市了。今天,也算是我来和你道别的。”
C市是距离A市五小时车程的贫困市,物资匮乏,几乎全是山路,交通不便,基础设施和教育医疗水平都相对落后,有些偏远的村镇里,连个像样水平的招待所都没有,就算体验生活都没有人愿意去,没料到林晖竟然准备过去待五年……
白端端内心复杂,眼前的林晖表情憔悴眼睛布满了血丝,然而提起法律援助,他的脸上第一次展现出了欣慰和带了忧伤的平静。
人永远必须进行自我救赎,朝霞姐姐不在了,林晖如今也终于想到了该自己走出来,这于他而言,大概真是一种充满阵痛的重生,然而并非坏事。
白端端真心实意地给予了祝福:“朝霞姐姐泉下有知,会替你高兴的,过去已经过去了,放眼未来吧。”
季临大概见白端端态度和缓,开口道:“季临那边……”他有些尴尬和难堪,“我之前给他试图发过信息也打过电话,但他显然不想见到我,但我其实不是想纠缠他什么,我只是觉得你说得对,这么多年来,我欠他一个道歉,他不愿意见我,能不能请你把我的道歉传达给他。虽然当初的伤害无论如何弥补不了,但我还是想我应该向他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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