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力行露出搞怪的表情,抱住徐奚文的手,做出一副心痛的模样道:“小徐总,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咱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可不能捅我后背啊?”
祁震看他们亲密地打闹,表情悄悄淡了下去,他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独自起身离开了公司。
一周之后,黄力行正式被任命为供应链项目的执行总监,成为朝晖集团供应链分公司的第一位聘任的职业经理人。新官上任,黄力行动静不小,他把所有技术顾问两年内的工作量全部核查一遍,然后毫不留情地裁掉了一批半年以上因为各种原因无法进入项目组的技术人员,随后重新制定了项目完成的评估标准,并把原有的项目提成奖金提高了三分之一。新规定在公司引起相当大的反响,各个项目组成员都像打了鸡血一样。随后,他又分别从香港和德国请到两位重量级的基础学科研究员加入到朝晖的研发部门,组建攻坚技术团队,开始探寻新的算法和更高效的营运方式。祁震则信守诺言,退出了原有供应链项目的所有工作,转而跟新进公司的彭鲲组建了另一支团队,正式开启了地产项目。
郑鸿很久没有跟顾伯远一起下棋了,他都忘了上次两人下棋是什么时候。他平时倒是不忙,工作日去公司转悠一两个小时,偶尔签署一些文件,或者去维护一下关系客户,业余时间就是在常去的茶馆里跟几个熟悉的棋友下棋。也不是故意疏远,但他发现自己就是对顾家的事不想再上心了。郑岩调职去Y城的事,他知道,虽然心里不舒服,可到底也不好再争什么,小辈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所以,当他又一次接到顾伯远的电话时,居然生出些遥远的陌生感。
“你这人可真是!我要是不请你,你是不是不打算再登我们家的门了?”顾伯远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给郑鸿递了一杯茶。
郑鸿从容地接过茶,品了一口笑容浅淡地说道:“不至于,就是想避避嫌。”
“避什么嫌?”顾伯远斜着眉毛问。
“避郑岩的嫌么!”郑鸿耷拉着眼皮道。
顾伯远眯了眯眼睛,这老鬼果然记恨他了,之前把郑岩外调出差虽然确有其事,可是Y城是他自己要去的,跟他可没关系。
“怎么?你觉得是我把他弄走的?”顾伯远在金黄色的原木棋礅前盘腿做好,冲郑鸿直白地问道。
郑鸿盯着棋盘没看他,淡淡说道:“郑岩这孩子一向头脑清楚,他是对自己的将来有这个规划,否则也不会去。”
顾伯远哼笑一声,知道郑鸿这个人虽然看着柔和,可是骨子里是有原则认死理的,他这么在意郑岩的事,可想而知是把他当儿子用心了。他承认自己在这件事上的确有私心,所以还是退了一步,对郑鸿道:“总体来说,那家伙是有想法的,还不错。不像我家这个丫头,让我头疼得很,天天没有消停的时候。”
“又怎么了?晓菲不是挺乖的么?一直都在家安分守己,没出什么新闻啊?”郑鸿闻言抬起头来。
顾伯远按下一子,叹了口气道:“上个月重新上班去了,再在家待着,她说自己要精神错乱了。”
郑鸿回忆起顾晓菲小时候各种精灵古怪的表情,慈爱地笑了笑道:“这么大的姑娘,天天在家,那可不憋坏了么!你不能这么管着,让她多出去玩玩,对了,跟那个什么祁家的小子谈得怎么样了?好像还没订婚呢?”
顾伯远听见提起祁震,眼神蓦地发直,随即无奈地摇头道:“一个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什么意思?”郑岩捏住棋子望向顾伯远,“之前我就想问你,两个孩子订婚的事怎么拖了这么久,有小半年了吧?之前还有你们不睦的传闻,说什么和浦要撤回合作,好在这次讯飞的案子让谣言不攻自破,可我不明白你怎么会让这种传言满天飞的?”
顾伯远表情凝重地看了一眼郑鸿,沉声道:“要是可以,我恨不得让他们两个先给我把婚结了,感情什么的有的是时间谈!可是这两个,一个不情一个不愿,祁震那个狼崽子,还各种试探我的底线!为了他祁家的事,我费了多少功夫,这次讯飞的案子,我可是动用了积攒二十年的老关系,几乎掀了家底了,可那个狼崽子,要跟我玩什么功成身退,哈!当我是什么?还自以为是地要给我朝晖的股份?我缺那几个钱么?哦,对了,他还想甩手走人!大方地把他们家产业拱手送给徐敏!我是真没看出来,这个纨绔子弟丢起产业来,手笔惊人呐!”
顾伯远越说越气,音量不自觉地提高了一倍。
郑鸿暗暗惊讶,他印象中顾伯远几乎没有如此激动过,他安抚地顺着顾伯远的意思点头,“你确定是他的意思么?这家伙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他身世不是——”
顾伯远皱眉,平复情绪,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因为这件事朝晖那帮老东西肯定给他不小的压力,但这不是理由,他不应该是这种状态,年纪轻轻竟然有消极避世的心态,怎么可以?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可以连着三天三夜不睡觉,认定的事情就没有干不成的!”
郑鸿哼笑一声,随口附和道:“别说年轻的时候,你现在也是说一不二,整个c城也找不出敢跟你正面叫板的。”
顾伯远哼笑一声,对郑鸿暗含揶揄的恭维勉强受用。
“那你现在怎么打算?两个小的不同意,是不是就算了?”郑鸿试探着问。
“算了?”顾伯远冷笑一声,起身从旁边紫檀博古架上一个雕工精致的石盒里拿出两枚挂签递给郑鸿。
“这是什么?”郑鸿翻转挂签来看,是两张易经卦辞,一个是随,另一个是睽,他忍不住叹道:“哟,你还研究起易经来了!”
“我可没这个心思。”顾伯远道,随即压低声音道:“这是我认识的一个道长帮我起的两卦,都不怎么好。”
郑鸿好奇起来,“你问什么事?”
“祁震。”顾伯远自鸣得意道,“若是我放任不管,他未来就是睽卦,薄冰甚险,行人难禁。可若是我偏要强扭,就是随卦,喜气盈盈,大运亨通。”
郑鸿微微皱眉,“是吗?可我记得这两个卦象都是下卦,不算好事。”
“道长说无妨,下吉也是吉卦。”顾伯远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所以你说,我怎么能任由这些个不懂事的年轻人胡闹?”
郑鸿心里顿时起了些许的反感,他叹息一声,微微摇头,知道顾伯远决定的事是不可能劝得回的,只好把心里的不安按捺下去,低声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那小子想让,想躲,甚至想放弃家业离开朝晖,我就偏要叫他高调回去掌权!顺便让那群老东西都长长见识!”顾伯远不紧不慢地说着,摸出一枚黑子重重地按在棋盘上。
郑鸿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悲凉感,以至于他自己都感到惊讶。能够被国内数一数二的地产商看中做女婿,并不惜代价地帮助扶持,这几乎堪比中大奖的运气爆棚的喜事,却让郑鸿莫名觉得心惊胆寒。也许,因为他只是个平凡的、依恋于人间烟火的普通人吧,并不能理解所谓天降大任于斯人的重担,他默默地想,同时为郑岩能够远离顾晓菲而感到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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