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经理领着两位客人走进一个位置稍偏的包间,安排服务员上了一壶极品碧螺春和四盘高档茶点。祁卫衡环顾一周,缓缓落座八仙桌主位,看见对面墙上附庸风雅地绘着一幅韩熙载夜宴图,自语般的嘀咕道:“袁术培到底还是……”
“爷爷,为什么要选在袁莉的婚礼上?”祁震犹豫许久终于还是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祁卫衡低头吃了一口茶,没有回答却反问起另一件事:“你觉得上城的几个人如何?”
“哼——”祁震想起先前以爷爷的名义邀请那些人时被推三阻四嘲讽揶揄的情形,忍不住骂道:“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小人!从前是怎么鞍前马后地追随您的,如今也竟敢给您脸色看了!”
“这就是十足的商人,你知道就好,无需在小节上跟他们计较。”祁卫衡昏黄的眼睛里透出毫不在意的淡然,呷了口茶水继续说道:“公司由谁执掌对他们来说都无所谓,他们只在乎谁能给他们更多的利益。我早就提醒过你,不要以为自己姓祁就认为凡事理所当然,每一步都必须慎之又慎。你急于培植自己的力量,脱离徐敏控制,这就犯了大忌。这二十多年她徐敏也不是白过的!想当年你爸被迫交出股权,跟随你爸创业的那些人哪个肯依附于她,可如今没有谁不是被她喂饱了、养熟了的。就算是你爸现在回国,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有所作为,更何况是毫无根基的你?”
祁卫衡叹息一声,放缓了训诫的语气,“重掌朝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要有长远打算,学会韬光养晦,等待时机……”
屏风外闪过一片人影,祁卫衡收住话音。三个穿着考究的服务员推着餐车走了进来,一人布餐具,一人上菜,另一人在旁监看,动作极其熟练优美,让人赏心悦目。摆好之后,三个人即刻退了出去。祁震默默数着,12套餐具,似乎多了些。恰在此时,屏风外起了一阵骚动,祁震抬头看时,两个衣着光鲜的老头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正是上城三大股东中的其中两位——曲耀松和田守亮。
“唔,你们来了,我还担心术培请不动你们呢!”祁卫衡见到两人眼睛一亮,说话时胡须一阵抖动。
“老爷子真会说笑,他袁大头嫁女儿是多大的事?我们哪敢不来?!”田守亮油光粉面,费劲地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挪到祁卫衡身边,一屁股坐下去,肥硕的下巴抖了几抖。
“再忙也得来呀!”同来的曲耀松垮着一张黄皮寡瘦的脸,撇嘴说道。
“怎么的?”祁卫衡看曲耀松状态极差,皱眉问道:“你这脸色是怎么回事?”
曲耀松扶着椅子在田守亮旁边坐下,叹了口气,“还不是我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这两年不光把公司做坏了,还惹了好几场官司,到现在都没了事,您看看,气得我这头发都快掉光了!今年又接连害了两场病,哎!”
祁卫衡哼了一声,见还少了一个,点名问道:“弋阳怎么没来?”
曲耀松用余光斜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祁震,没有言语。
田守亮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摆手道:“他?不来也罢。”
祁卫衡脸色渐渐沉郁起来。想当年,这三个人也算得上自己的得力手下,公司稳定以后,他也给了他们相应的股份,他还清楚得记得他们得到股权的那一天信誓旦旦的模样,可几年之后,祁家遭遇变故,这些人却都无一例外地选择了自保。
田守亮见祁卫衡一言不发,给他添了半杯茶,调侃地笑道:“老爷子,你也犯不着跟老孙生气,他不来也是有原因的么!我看,您这身体倒还硬朗,比我们哥俩可强多啦!”
祁卫衡目光冷冽地扫过田守亮油光可鉴的脸,“没看见阿震执掌朝晖,我可不能这么早就进棺材!”
田守亮和曲耀松对了个眼神,两人这才有些尴尬地朝一旁被他俩晾了半天的祁震看过去。
祁震镇定自若地淡淡一笑,“田伯,曲伯,爷爷开玩笑的,他身体很好,两位尽可以放心。”
田守亮连连点头称是,看祁卫衡面色阴沉,试探着道:“老爷子许久不过问公司的事了,这次来,想必是为了阿震?”
祁卫衡不置可否,眯着眼睛定定地瞧着他,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只等他继续坦白下去。
田守亮立刻像是受到莫大的压力,抓耳挠腮,磨叽半天终于说道:“老爷子,不是我们不帮着阿震,如今不比当年了。徐敏明里暗里要把她的亲侄子推上去,甚至不惜脸面去香港找她哥哥谈,现在公司里但凡有点动作都是她亲自过问,咱们就算有股权,可说话也算不得数不是?”
“不是你们在背后支持,她徐敏有这个胆子让外人接管我祁家的业务?”
田守亮脸色一僵,痴笑着不敢接话。
祁卫衡哼笑一声,朝另一旁的曲耀松看去。曲耀松也缄口不言,脸上紧绷绷地挂着虚伪至极的笑容。
田守亮瞟了一眼旁边神色冰冷的祁震,换了服软的语气,“老爷子,您也别急,徐敏再怎么折腾也翻不了天,朝晖早晚还是祁家的,况且,祁策总有回来的那天。”
祁卫衡默然不语,曲耀松也连忙接着田守亮的话道:“是了,老爷子,我们再怎么也会念着当年和祁策一起创业的情分,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祁家的产业落到外人手里。至于,阿震嘛——”曲耀松轻蔑地瞧了一眼祁震,略微斟酌了用词,“年轻气盛了些,做事情不够稳妥,还需要历练几年——”
祁卫衡干笑了两声,“他当然需要历练!当初你们五个人才把公司撑起来,现在只有他一个!你们倒是会自保,有谁替他想过一分!”
曲耀松怔了怔,悄悄和田守亮交换个眼色,便都闷声不再说话。
祁卫衡长叹一声,“你们如今都是家大业大,单是朝晖的股份,每年就有上千万的分红,子孙几辈都不愁。可他呢?”祁卫衡指着孙子,语气悲凉,“我还没死,徐敏就已经如此不耐烦,等我死了,他难保不会被扫地出门!到时候,让我死不瞑目从棺材里跳出来不成?”
祁震听着爷爷的话脸色一阵发白,痛心地扶住祁卫衡道:“爷爷,您说什么呢!”
祁卫衡气愤地拂去祁震的手,继续铿锵有力地说道:“想当初你们是怎么跟我保证的?这二十年里,我没有求过你们任何事,就连让阿震回来,我也没有麻烦你们,可他既然已经回来了,你们就不能再不把他放眼里!我不管徐敏给了你们多少好处,从今天起,你们都给我想清楚了,要是执意跟他作对,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田守亮翻着眼皮斜睨着祁卫衡怒气冲冲的模样,突然哼哧一声笑了,“老爷子,您也消消气吧,这都二十多年了!不是我们忘恩负义,祁家现在除了您的威名,还有什么?徐敏占着绝大部分股权,现又从母家提来那么一大笔钱,风头正盛的时候,阿震拿什么跟她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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