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记上写:
这些雨跟那些雨,好像没有差别。若有,大概是我的脚湿了便不容易干。
我不断臆想整整一座山坡布着翠绿的草,樱树林蒸出粉红色的烟雾。山坡的正中央一栋木屋,大门常开,或者根本没有门,准备让风卷进来所有的樱瓣,红的水患,黑的风。
我不知道我在这山坡做什么?这场景却不断明晰,变成头痛的一个章节。不懂也没有关系,只要去记住就行了。留待长眠的时候,有一些旧书页可以重读。
这几日除了雨,没什么好记。昨夜几乎未合眼,一方面惦记窗户会不会破,又想:破了痛快,最好让风把我卷到深山墓园,省得我走。
放下背包,开窗让空气流通。窗外,一栋栋新建大楼高耸,遮蔽天空,也无法远眺海岸了。天色微阴,这山边温泉社区稍显老旧,与那板着脸的天色颇能呼应,看来,在雨与不雨之间犹豫。
给在办公室的丈夫打了电话,让他完全掌握我的行踪——这是老夫老妻相处之道。接着,检查这间小屋设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厨房里连小冰箱都有了。开放式空间,唯一有门的是浴室,按摩浴缸大到够让我摆桌椅在里面写稿。朋友是个好人,但她对浴室的“欲望”与我不同路数——那浴缸夸张到可供野鸳鸯翻云覆雨。实说,叫我躺在里面泡温泉会有罪恶感,不是因为野鸳鸯,是太耗水。我不认为罪恶感有助于疗愈这只快废掉的手臂。
下午三点半,午茶时刻,出外巡查比泡温泉更让人振奋。依朋友所示前往一家咖啡店的路上会经过小市场,买了水果,顺便寻思晚餐内容。既然找不到能做出符合薄油、点盐、清甜、淡苦原则的餐厅,对不喜外食的我而言,市场路线绝对比夜市美食地图更能救命。杂货店门口,一位阿婆坐在矮凳上摘拣龙葵叶,篮内只剩这个和红凤菜,我选了龙葵——更乡土的名字叫“黑鬼仔菜”。我盘算晚餐用油、酱油、乌醋、香油、芹菜、辣椒干拌面线,再煮一碗黑鬼菜蛋花汤,干煎一片无刺虱目鱼肚。油脂丰厚的虱目鱼肚配上微苦的黑鬼菜,像富裕人家懂得赈灾济苦,那富才不叫人厌腻。
说不定潜意识里受了她的札记“风卷墓园”意象影响,才想吃阿嬷钟爱的黑鬼菜。也许,跟她无关,我只是依随记忆召唤,在异乡化情绪里央求黑鬼仔带路引我返乡。
无论如何,我需要一杯热咖啡,安抚彷徨之心。顺道回想我与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让我走到今天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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