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来前,战友们还有说有笑的,她一进来,别人都噤了声,很小心地望她。她大呼小叫着,样子很高兴,像刚发生了一件大喜事。
后来一个战友小心地问:他呢?
她说:走了。
众人就都松口气,接下来气氛就有所松动,有人试探着开始说笑。酒过三巡之后,气氛又恢复如初了。她也喝酒,和那些男战友一样,用碗喝酒。他们自从到草原上来当兵,从学会喝酒那天开始,就没用过杯子,草原上的人都用碗喝酒,碗是那种大碗。
这时有人说了:柳南,没啥,真的没啥。
她笑一笑,和说话的人碰了一下碗,喝光了。
又有人把碗伸过来,冲她说:柳南,来,咱们干了这碗。
于是,又干。
她真的很喜欢和战友这么轻松的来往,啥也不用说,简单而又朴素。她喜欢部队,具体地说,还是割舍不下这样的情感方式。人都生活在具体环境中,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其实,还都是指具体的环境。她离不开这里,说明白了,还是舍不得离开这里的人,乃至一草一木。
后来,有人唱起了歌,唱的是《驼铃》。
送战友,踏征程,
……
后来她也跟着唱了起来,直唱得泪流满面。她是在跟自己告别,送过去的自己,也送过去曾经有过的美好日子。
那天,聚会散了以后,她的头脑仍很清醒,她给母亲写了封信。这是她第一次给母亲单独写信。
柳秋莎接到信时,她什么都知道了,她没有直接看信,而是把信交给了邱云飞。邱云飞很小心地把信撕开了,并没有念出声,而是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柳和莎就不满地说:哑巴了,念信啊!
邱云飞就念了:
妈妈:你好。
然后看了眼柳秋莎,柳秋莎坐在那里,闭着眼睛。
邱云飞又念:
给你写这封信时,我心里很平静。我真羡慕你和爸爸,从认识到结婚,然后相互守望了一辈子。这辈子你们是怎么走过来的,也许我活到你们那个岁数才能明白。别怪女儿做了这样的事,正如当年,你们把我送到部队。如果还让我重新走一次,也许我还会那么走,这就是命运。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成熟付出代价的……
柳秋莎的眼角流出一滴泪水,缓缓地,从她脸上爬过去。
柳秋莎在楼下又一次看见了胡一百,老胡一看见柳秋莎心里就很不自在,低着头匆匆地想走过去。柳秋莎站住了脚,冲他喊:老胡,你干啥呢?
老胡只能停下了,他像刚看见她似的说:是你呀,忙啥呢?
他的话语间多了几分客套。
柳秋莎就说:老胡,我跟你说,咱们还是亲家。晚上到我家吃饭,我给你做红烧肉吃。
老胡就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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