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中秋节夜里,楼越最后坐在风动石上看了一晚上的圆月。
勾陈则躺在石头后面那棵大树上的枝干上枕着脑袋看了一晚上楼越。
月满向西之时,勾陈对楼越说:“年年今日,我回来和你赏月。”
楼越没有回头,半晌轻轻地应了他一个字,“嗯”。
勾陈没着没落地,像要确认什么,又像要承诺什么,他追着道:“以后每年,我中秋回来,过完年再走,能在越风山呆四个多月,小半年呢!”
楼越身子直了直,微微偏过脑袋,月光滑过他标致得过分的侧脸,落进他的剪水瞳里,泛起清清浅浅的涟漪。
两个人,一个在树上,一个在树下,互望一眼。
勾陈知道楼越此时的眼神定和平时一般平淡无波,但当楼越望过来时,他是真的感觉楼越眼里只有他一个人,那双天生多情的剪水瞳要把他整个人湮没。
就像中了楼越魔法一般,勾陈顺着楼越的目光缓缓地坐直起来,手撑上了树干,起跳的动作。
楼越目光疑惑地闪了闪。
勾陈手指用力箍住树干,心口像被狠狠撞了一下。
“疯了吗?我居然想跳下去抱他。”勾陈大讶,目光跟上楼越那根胭红的发带,忽上忽下的飘。
楼越眼里的疑惑更甚了些。
勾陈喉咙有些发紧,仗着夜色,他明目张胆的描着楼越转过来的脸。
黛黑的远山眉,多情的剪水瞳,眉心中间一点嫣红的楼印,下面点朱的绛唇……
勾陈咳了一下,喉咙干了。
楼越叫他:“陈武。”
勾陈激灵一下清醒过来,心下大骇。
方才那一刻于他而言,太过惊险。
道心不稳!
修道之人若道心不稳,轻则生心魔,中则走火入魔。
勾陈是天生的神仙,道心生来清寡稳固,方才那一下万年来头一次,他头一次发觉自己居然可能控制不了自己。
楼越又喊了一声,“陈武”。
勾陈沉声应他,“我在。”
楼越有些急促地站起来。
楼越个子挺拔,站起来和一向以高个子著称的勾陈一般高,他那么一站,扬起脸,离在树干上坐着的勾陈就很近了。
脸对着脸,勾陈心跳莫名又快了,然后他就听到了熟悉的《勾陈心经》。
《勾陈心经》他给楼越念过无数遍,楼越休眠那三年,楼越每次受伤时,很多场合他都念给楼越听过。
《勾陈心经》他生而带来,从小自己学,自己念,连他父母都没教他或给他念过。这个他念了上万年的《勾陈心经》,头一次他听到别人给他念。
而念的那个人,是楼越。
《勾陈心经》诲涩难懂至极,读起来生硬绕口,勾陈念了上万年,正着倒着背都烂熟于心,才能念出点唱小曲的意思。三界中只有勾陈一个人会的《勾陈心经》,旁人连听一听都休想,即便有幸听上一段,必定是听不懂,就算听懂了,照着经文念上一段亦艰难至极,更遑论听完之后默背全文并念出来。
勾陈不知楼越是如何默背下难懂得惨无人道的《勾陈心经》,楼越念的一板一眼,字正腔圆,比起他自己念的那种随意腔调,楼越念经文像他练镇海剑一样,行云流水中有恪守的章法,格外认真,格外庄重。
在勾陈听来,仿佛楼越整颗心都化在那经文里,又是那种特别受用的感觉,滋滋地冒着热气,暖着他的心肝。方才动荡的道心像尘降一般层层沉淀下来。
不知楼越在树下站了多久,也不知楼越念了多少遍,勾陈神识渐渐清明,一颗红丹丹的勾陈道心重回稳固。
望一眼圆月,中秋夜已过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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