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估计有血,我现在像瞎子一样什么也看不见。”
她说:“不,什么也没有!你刚才是不是做梦了?”
我嚷道:“啊,上帝在天有灵,但愿我是做梦。”
她一眼瞥见了地下的剑,连忙拾起来,但一看到上面的血迹,她手指张开,剑又掉到了地下,同时叫了一声:“啊!”过了一会儿,她再次鼓起一点勇气,把剑插进躺在地下的剑鞘里,说:“我带回去,好好洗一下。”然后又仔细地环顾囚周,说:“他不可能死的。”
“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我说,忽然我想起了另一件事,“你怎么不跟你丈夫一块儿?”
她说:“不起作用,他不理睬我。”
我喃喃地说:“不理睬你?哦!你没有主动跟他说话吧。”
她略带威严地回答道:“你有权利怀疑我。”
这时,我第一次为她感到悲哀,哀声说道:“太太,上帝有眼,我是一个外表冷酷,心地善良的人,这么黑灯瞎火的晚上,谁去为他的话圆场?不过,只要不是亨利·杜瑞的敌人,都是我的朋友。”
她说:“那么你为了他的妻子自然是不顾一切喽。”
这一下我像是扯开了面具,视野豁然开朗。我明白了她在这飞来的横祸面前表现了多么崇高的忍耐精神,对我的种种责难又是那样泰然处之。
我说:“咱们得回去让老爷知道。”
她说:“我不好意思去见他。”
我说:“你去瞧瞧就知道了,他比咱们要沉得住气。”
她说:“我还是不敢去见他。”
我说:“那么,你就到亨利先生身边去,我去见老爷。”
我举着蜡烛,她扛着剑——女人背着这玩意儿还真新鲜——就这样回家了。一路上,她又有了新的疑虑,问道:“告不告诉亨利?”
我说:“这就让老爷来决定得了。”
我进他房间的时候,老爷的衣裳快穿好了。听完我的汇报,他皱了皱眉头,说:“是那些走私犯。是死了,还是活着?”
“我想他……”说到这儿,我一想到后面那个词,有点害臊,就打住了。
他问道:“这我知道,不过,你很可能弄错了。如果死了,那些人干吗还要把他运走?哦!这就是一扇希望之门。应该说,他出门去了——就像他回家一样自由自在的又出去了——跟谁也不打声招呼。要严守秘密,别弄出笑话来。”
我注意到他这时和我们大伙儿一样想到了这个家,全家活着的人都陷入到无法安慰的悲痛之中。令人费解的是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家这个抽象的概念上,都在咋咋呼呼地忙于什么家庭名望、门风这样看不见摸不着的玩意儿。不仅是杜瑞家族的人这样,连这个家庭雇佣的管家也是如此。
我问他:“告诉亨利先生吗?”
他说:“让我想想。我先去找他,然后你跟我一起到灌木林里去瞧瞧再说。”
我们下楼来到厅堂里。亨利先生手撑着脑袋,像个木头人似的。太太站在他的身后,手捂着嘴巴,显然她的劝说没有奏效。老爷面容沉静,似乎有点冷漠,迈着稳健的步伐朝儿子走去。到了跟前,他伸出双手,说:“孩子!”
亨利先生声音哽咽,像是给谁卡住了脖子似的叫了一声,然后猛地跳起来,趴在父亲的肩膀上痛哭流涕。此情此景令人感慨万千。“爸爸,”他哭道,“你知道我是喜欢他的,你知道我从小就喜欢他,让我去替他死都是心甘情愿的呀——这你都知道!为了你,为了他,我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啊。哦!你说呀,你可以作证。哦!你说一声原谅我吧。哦,爸爸呀,爸爸,我做了什么呀——我做了什么?我们哥俩小时候总是在一起玩的!”说着,他又是抹眼泪,又是抽泣,搂着老爷子的脖子,抚摩着,像是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
这时他看见了妻子(可以想见今夜他这还是第一次睁眼看到她),二少奶奶站在那里哭泣,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跪倒在地下,他哭着说:“哦,宝贝,你也要原谅我!我不配做你的丈夫——是我毁了你的一生。可是从小你就知道我的为人,当时我亨利·杜瑞对谁都没有坏心眼,只是想做你的好弟弟。是他,是那个大孩子跟你一起玩——你永远永远都不能原谅我吗?”
在这全过程中,老爷活像一个深谋远虑、外表冷漠、内心善良的观众。听到二少爷第一声振聋发馈的喊叫,他就扭过头来对我说:“去把门关上。”这时,他又点点头,说:“让他们夫妻俩说说话,咱们都走吧。麦科拉先生,掌灯。”
我跟在老爷的后面,又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虽然天很黑夜未央,可是扑鼻而来的却是早晨的气息。路边的常青树枝叶婆娑摇曳,其声宛如风浪不兴的海水。一阵阵清风不时地吹在脸上,在我的身前形成一幅烛影摇曳的画面。看到这情景,我们加快了步伐,不一会儿就到了决斗的现场。老爷一副超然物外的神情看了看地下的血迹,然后来到船舶停靠的海边,终于发现了某些迹象。首先,路上的一个小水坑上有不止一个人踩踏过的痕迹;其次,再过去一点,有一棵小树折断了,不知被谁拖到走私船经常停靠的海边来了。在另一处又有一摊血污,显然是扛尸体的人曾在此歇脚。
“我们俩连忙用老爷的帽子舀来海水把这摊血污洗去,就在这当口儿,突然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阵呻吟般的风声,把我们俩一下子蒙住了。”
老爷说:“要下雪了,这再好不过了。回去吧,黑咕隆咚的什么也干不成。”
在回家的路上,风渐渐小了,四周传来淅浙沥沥的响声。我们走出树林时,才知道在下大雨。
这一夜老爷东跑西颠一刻不停地忙乎着,我感到惊讶的是他的脑子也异常清醒、敏于思索。回家的路上我们俩交换意见,他更是显出了自己的老谋深算:大少爷是死是活难以遽下定论,但是可以肯定是那些私枭把他运走了。天亮之前,大雨肯定会把所有的血污痕迹洗刷殆尽,这对我们很有利。天刚黑的时候大少爷曾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这里来过一趟;现在很明显他在天亮之前又突然出发了;现在剩下的事情就是我们到他的卧室去,清点好他的行李包裹,然后隐藏起来。至于大少爷的生死全掌握在那些私枭的手上,对此我们无能为力但又难辞其咎。
老爷精到透彻的分析令闻者咋舌,我自然是惟命是听。亨利夫妇已经离开了厅堂,老爷难耐凄寒也钻进了被窝,仆人那边仍没有动静。我攀上小阁楼,走进死者的屋子,顿时一股凄清的恐怖笼罩着身心,令我魂飞魄散的是房间里面居然是一幅人去楼空的杂乱场景。他的三只旅行皮箱有两只已经上了锁,另一只则敞开着,里面装着大半箱物什。这时我蓦然对事实的真相有了新的猜测,人毕竟是走了,他一直在等着奎尔船长,而奎尔船长则在等着老天爷刮风,上半夜水手发现变了天,就驾小船来通知乘客上船。路上水手绊倒在他满是血污的身上。对了,当然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内情。原来他事先就做好了启程出发的准备,这就可以解释头天晚上他为什么突然出人意料地侮辱亨利先生,也就是说,那是他的临别赠言,是愤恨超越了策略的羁绊所致。再者,我从他侮辱亨利先生时所用的言辞以及亨利太太的举止中得出了一个结论——不过这个结论我过去无法证实,将来也永远无法证实——那就是:他与太太的交往中忘乎所以、有了越轨的行为,结果遭到了太太的拒绝。我刚才说了,这件事我无法证实,可是那天早上我站在他的行李旁边想到这件事的时候,心里就像喝了蜜一样甜。
我伸手到那只敞开着的皮箱里摸了摸,然后再扣上。里面装着华丽的衣衫以及好几套他经常穿在身上的精致便服,还有几本精装的名著,一本古罗马统治者凯撒的《战时记事》①,一本英国哲学家哈伯斯②的著作,法国作家伏尔泰的《亨利亚德》③,一本有关东南亚诸国概况的书,还有一本数学著作,其内容之艰深远远超出了我的理解能力。看着这些东西我百感交集。敞开的那只皮箱内没有任何描述性的文稿,这就使我纳闷了。很可能这人死了,不过,既然私枭们要带走他,那他死的可能性就不大。也可能他在途中死了,但也可能没有死。如果他没有死,那我就得寻找一些防御的方法。
①凯撒(公元前100…公元前44):罗马帝国著名的将军和政治家,其《战时记事》记述了亲征高卢(今法国)大获全胜的经过。
②哈伯斯:托马斯·哈伯斯(公元1588…1679),英国唯物主义哲学家。
③伏尔泰(公元1694…1778):法国著名作家,其史诗《亨利亚德》是敷衍法国国王亨利四世(公元1553…1610)的故事。
我把这几口皮箱一个个搬到顶层的阁楼上,把阁楼的门上了锁。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去拿钥匙,当我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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