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个同学告诉过她:嘿,克里斯塔尔,你姐姐怀孕了!听见这个消息时她很开心。她就要当小姨了,虽然从来没见过那个宝宝。克里斯塔尔自打懂事以来,就特别喜欢关于安妮…玛丽的一切。安妮…玛丽在克里斯塔尔出生以前就给抱走了,那似乎是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一样,宛如童话人物,美好又神秘,就像在特莉浴室里死去的那个男子。
凯斯奶奶的嘴唇翕动了几下。
“什么?”克里斯塔尔问。她俯身凑近,半是害怕半是高兴。
“你想要什么吗,凯斯奶奶?”谢莉尔问,声音很大,邻床低声交谈的家属都侧头望她。
克里斯塔尔只听得出喘息的喉音,可是凯斯奶奶好像很努力地想说出一个词来。谢莉尔在床的另一侧弯下腰来,一只手抓着床头的铁栏杆。
“……哦……嗯。”凯斯奶奶说。
“什么?”克里斯塔尔和谢莉尔一起问。
那双眼睛微微转了一转:满是黏液,雾蒙蒙的。奶奶望着克里斯塔尔年轻光滑的脸、开启的嘴。她俯身看着曾外祖母,不明白她到底想要什么,又是急切又是慌张。
“……挺……”老人沙哑的声音说。
“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谢莉尔转头对着探访邻床的那对夫妻吼道,“在地上活活躺了三天,不稀奇吧,啊?”
可是泪水模糊了克里斯塔尔的眼睛。窗户高高的病房化为一团白色光影,她好像看见翠绿色的水上一道阳光浮掠而过,桨起桨落,水波万片粼粼。
“好,”她对凯斯奶奶耳语,“好,我会划艇的,奶奶。”
可是这不再是事实,因为菲尔布拉泽先生已经死了。
6
“你把你那臭脸怎么着了?又骑自行车摔倒了?”肥仔问。
“不是,”安德鲁回答,“西饼打的。我想告诉那个蠢货王八蛋,菲尔布拉泽那桩事是他搞错了。”
当时他和父亲在柴火棚里,往要放在客厅壁炉两边的篮子里装柴火。西蒙抡起一根木头就往安德鲁的头上打,打得他跌进柴堆里,爬满青春痘的脸都擦破了。
你以为你知道得比我多,你这个麻子小兔崽子?只要再让我听见你在这屋里说一句——
我没有——
我他妈就把你的皮活剥了,听见没有?你怎么知道菲尔布拉泽就没上贼船?你怎么知道另外那个烂人不是因为太蠢才被抓了现行?
然后,不知是出于自尊心还是为了表达蔑视,或者说不定是坐等数钱的白日梦还是没醒,所以根本拒绝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西蒙还是递交了参选申请表。看来全家蒙羞的日子是指日可待了。
暗中破坏。安德鲁反复思考这个词。他想让父亲从白手赚钱的云端跌回地面来,如果可能的话(因为他不想流血死亡,更愿光荣革命),神不知鬼不觉地达成目的,让西蒙永远不知道自己的野心究竟是在何人的手掌翻转之下碎为齑粉的。
他对谁也不吐露机密,连对肥仔也不。他跟肥仔几乎无话不说,可是有些话题从来不提,而那些正是分量最重的,几乎占据了他全部内心世界。坐在肥仔房间里,看网上女同性恋亲热,裤裆撑起老高是一回事,而要承认自己多么费尽心机跟盖亚·鲍登攀谈是另一回事。同样的,坐在鸽笼子眼儿里叫自己父亲王八蛋并不难,可是他绝不会告诉别人西蒙的怒火怎样让他的手也狠了,心也硬了。
不过扭转一切的那个小时来临了。事情的开头无非是对尼古丁和美女的渴求。雨终于停了,春天的浅黄色太阳照在校车窗玻璃的灰尘上。校车在帕格镇狭窄的街道上穿梭,走走停停。安德鲁坐在后排,看不到盖亚,因为她坐在前面,被苏克文达和经历丧父之痛、刚刚回来上学的菲尔布拉泽姐妹围住了。他几乎一整天都没见过盖亚,而眼下看来晚上也没什么指望,只能看“脸谱”网站上的照片聊寄情思了。
校车开到霍普街,安德鲁忽然想到父母都不在家,谁也不会知道他回了没回。口袋里还塞着肥仔给的三根香烟。盖亚站起身来,紧紧抓着座位背后的扶手,一边准备下车,一边还在跟苏克文达聊天。
为什么不呢?为什么不?
于是他也站了起来,书包一把背上肩,车一停稳,就跟着两个女孩往车门走,脚步轻快。
“回家见。”他经过保罗身边时,朝吃惊的弟弟丢下一句。
他跨上洒满阳光的人行道。校车辘辘地开走了。他伸手护住火苗点烟,眼睛却从手上边儿往外瞄,盯着盖亚和苏克文达。她们并没有往霍普街上盖亚的家走,却慢慢往广场方向踱去。他抽着烟,无意识地模仿着最万事不在乎的肥仔,脸上不露表情,跟着她们走。眼睛望着盖亚铜棕色的头发,如享盛宴。头发在她肩头扫来扫去,裙子也随着臀部的摆动摇曳生姿。
两个女孩快到广场时放慢了脚步,朝莫里森和洛伊熟食店走去,广场上所有的商店就数这一家的门脸最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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