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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嫣叹了一口气,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将视线专注与他,对他对视,像是想从他的眼睛望进他的心里,看清他的每一分所思所想。
可惜,聂云瀚却是将眼一闭,拒绝与她对视:“至于叶楚甚——”他半是嘲弄半是冷哼地嗤笑了一声,有些不屑一顾:“你以为他是那么容易便受人要挟的么?”
“我当然知道叶楚甚不是省油的灯。”蓦嫣轻笑着点头,可是,那笑容却有着说不出的凉薄:“我也知道萧胤是在利用我。”
是了,叶楚甚在她眼中,可是一只狐狸。
狐狸,自然是狡猾奸诈,老谋深算的,即便是算计了谁,利用了谁,那也无可厚非。
只不过,若是和狸猫比起来,当然还是狸猫更胜一筹。
帝王心术,鬼神不言。
她既不是神,也还没成鬼,自然就更是捉摸不透了。
“叶楚甚明着里是萧胤的盟友,不仅供给白花花的银两,还四处张罗,从中穿针引线,让萧胤向南蛮大批量地购买易于携带的兵器。不过,一个机关算尽的奸商,又怎么会贸贸然做赔本生意呢?若说他没有算计,我是绝不会相信的。”看她似乎不是很在乎,聂云瀚眯起眼,咬牙切齿地低声道:“至于萧胤,他心知肚明,只要有你做筹码,收回青州的兵权是迟早的事,你以为,夺回了兵权,他还会这般善待你么?”
“你说的很对,他们对我好,都是另有目的的。”蓦嫣像是有些疲倦,背靠向潮湿的山壁,阖上双眼,干涩的唇瓣蠕动了一下,像是带着笑:“不过,聂将军,你又何必做出这副义正言辞的模样,难道你就全然清白,没有一点算计么?”
“我有算计?”聂云瀚虽然脸色苍白,可是那挑起的眉,那深邃的眸色,带着暴风雨前的黯沉与平静:“你倒是说说,我如何算计,又算计了谁?还是,我连命也不要,跳下断崖来救你,也是算计的一部分!?”
蓦嫣睁开眼,平静地看着他,可是,眼里却有着怎么也掩藏不住的酸涩:“送嫁的路上,你把那个假扮郡主的女子给拐上床了吧?”她说得很毫不掩饰,就连字句也是那般坦诚,不加任何委婉的修饰:“要不然,你是怎么知道她大腿上没有胎记的?难道,她一边对着你暗送秋波,一边又宽衣解带让你看尽全身?”
聂云瀚敛着的眸子掠过了一丝怪异的光芒,却并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等待她接下来的言语。
“你本来的计划是在送嫁的途中把郡主拐上床,然后悄悄带着郡主回青州,杀尉迟非玉一个措手不及,借机统御卫王府。没想到,你却借着这件事,阴差阳错发现那个郡主是假扮的,也算是你甘愿献身的一个意外收获吧。”蓦嫣淡淡地笑,将自己一直以来的推测全然摆上了台面。从他的表情,她便明白,她猜对了。“你其实根本就不关心我的死活,否则,在墨兰坞,你见到萧胤,又怎么会毫不询问我的下落,只是举剑便要杀他呢?别说什么我欺骗了你,说到底,你的目的不是也想利用我吗?”
聂云瀚仍旧没有反驳,但是,眼眸之中已经开始凝聚杀气。
“尔后,你听我诉说了萧胤的所谓暴行,不疑有他,然后就对我刻意温柔,目的不过是让我这个受尽欺凌的弱女子对你全身心依赖,这样,有了我这张王牌。回到青州,依照你在军营中的号召力,尉迟非玉又能拿你如何?尉迟非玉需要一个死掉的郡主做起兵造反的借口,而你聂将军,则是需要一个活生生的郡主做夺权的棋子。甚至于,在地牢里,你早就猜到萧胤会以青州的统治权来收买你,却还是故意要演一场所谓忠诚义气的戏,为的不就是向我表示,你是一个对卫王忠心耿耿的人么?这样,即便是萧胤日后反悔,你也仍旧可以利用我达到你的目的。你一而再在而三地向我暗示萧胤在利用我,为的,也不过就是让我转而信任看似忠厚老实的你,进而依靠你么?”蓦嫣说着说着,像是倦极,靠着石壁,望着天空。
可惜,此时此刻,她满眼都是茫茫雾气,似乎永远也不会消散,碧蓝如洗的天空,只能存在于自己的想象之中。那一刻,她是真的觉得累了。
身边没有一个值得全然信任的人,这种感觉,很孤独,很不是滋味。
以前,她写文时,总是津津有味地谋划着无数的阴谋阳谋,让自己笔下的角色在这样那样的桎梏中辗转灭顶,无法脱身,虐得兴之所至,觉得很是过瘾,可如今,当她也深陷在这诡谲的阴谋中,她才知道,当局者是如何的身不由己,而旁观者又是怎样的冷漠无情。
就如同那些撒狗血的八点档电视连续剧,往往,只有主角经历了悲苦至极的人生,才能引发观众的浓厚兴趣和莫大同情,可是,他人同情的背后,往往是希望你堕入更深一层的地狱,以增加传奇性和娱乐性。
人性,就是这么冷漠。
“就连刚才,你跟着我一起跳下来,只怕也是早就知道这个断崖不至于把你我摔死的吧?”望着那迷蒙的雾气,她也不去管聂云瀚眼中的杀气凝聚到了什么程度,只是像发泄一般滔滔不绝地诉说,只说到嗓子也有些干了,连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了:“甚至于,你肯拿自己做垫背,不让我受伤,不也是你的手段吗?你的伤不算很重,定然是死不了的,就快到午膳时间了,只要莲生发现我失踪,整个神仙洞府的人都会出来寻找,那么,我们便会得救。所以,用这些不足以致命的伤来换得我对你的全心信任,这,不就达到你的目的了?”
最后,她缓缓地睁开眸子看着脸已经有些扭曲的聂云瀚,澄澈的瞳眸深邃黝黑,像是一把剑,直入人心:“聂将军,你对一个人的好暗藏着那么多心计,平心而论,你真的是一个我可以全心依靠的人么?”
“看来,是我低估你了。”聂云瀚危险地眯起眼,已经无法抑制地将手掌蜷曲着,做好了灭口的准备。就连尉迟非玉也没有看透他深藏的心机,为什么眼前这个女人竟然能看的一清二楚?
“一个女人如果太过聪明,便注定会短命!没有哪一个男人,会希望自己身边的女人能看透自己全部的心思。”
“那你现在大可以立马动手杀了我。”她闭上眼,虚软的身体乏力的靠着山壁,只是低低的笑,不让任何人看清她眼中的情绪,暗哑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苦涩:“争权,夺利,阴谋,杀戮,不要说谁负了谁,或者是谁利用了谁,我也不过是想求一条活路。我有心有眼,看得清楚想得明白,只要谁能给我这条活路,我便就暂且做谁手里的棋子,就这么简单,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
末了,她抿起唇,那山壁上徐徐滴下的水珠溅在她的脸上,一颗,两颗,三颗……像是干涸的眼底怎么也流不出的泪,缓缓地往下滑,留下了很清晰的水渍。
那一瞬,她突然觉得很想睡,恨不得,睡醒了之后,她便回到了正常的状态,眼前的一切都是南柯一梦中幻想。然而,她却也清晰地知道,那决议惩罚她的人,不可能就这样放过她。
聂云瀚那满怀杀意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
明明,他只需要握住那纤细的颈项轻轻一捏,便就可以轻松地达到杀人灭口的目的,掩饰自己一切的谋算,甚至于,他还可以将罪责全都推到尉迟非玉的身上。反正,萧胤已经许了他青州的统御权,不是么,眼前这个女人,于他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利用价值。
明明,无毒不丈夫,他挥剑砍下的脑袋,他纵马踏过的尸骸,何止千百?杀一个半残废的女人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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