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内藏助仍然浑身战栗,沉默不语。
“你也再来一杯吧。”治长劝道。
“修理大人。”
“何事?”
“在下方才的话有些过火,为此深表歉意。”
“哈哈……不必太在意,夫人看得很清楚。”
“但若因为在下的失言,使得真田先生被误认为乃一介野心之徒,在下实难安心,故容在下再说上一句。”
“唉,下次再说又何妨?”
“真田先生实乃当世少有的高洁之士。此位志士不仅对已故太阁大人,对少君也是有情有义。”
“哦?看来真是有些误会了?”
“内藏助实在不忍令诸位误解。”
“哦,既如此,那就更……用不着担心了。我回头会向夫人好生解释。”
“修理大人,真田先生要我无论如何要转达夫人,他留有口信。”
“口信?”
“是,能否请您将口信也对夫人说说?大人能说上一句,在下感激不尽。”
如此一来,淀夫人也无法继续赌气了,她侧脸看着内藏助。渡边内藏助亦是不肯轻易放弃之人,何况他母亲正荣尼亦深得淀夫人信任和宠爱。他一边认错,一边伺机反驳。
“夫人,您愿不愿听听真田的口信?”治长道。内藏助乃是毫不动摇的主战之人,这一点,治长完全清楚。
“好吧,既然你一心想让我听,那我且听听。”
“多谢夫人。”内藏助忙施了一礼,向前膝行一一步,“真田先生道:究竟会否打仗,在大佛殿落成之前,必见分晓。”
淀夫人扭开脸,不语。
“江户那边,不会不清楚:一旦让那些以瞻仰落成礼为借口、从各地纷纷涌向京城的浪人都进入大坂城,必会酿成大事,故在此之前,江户必然有所举动。因此,当前我们所当做的,便是尽早把落成礼的日子定下来,取得江户方面许可。这样一来,事态究竟如何,自会一日了然。真田先生如是说。”
“……”
“在下早就该说出这话,却把真田的意思和自己的意见混为一谈,扫了夫人的兴。还请夫人见谅。”果如内藏助所科,此言动人肺腑。
“内藏助。即使大佛殿建成,江户也不允许我们热热闹闹举行丰国祭吗?”
“恕在下冒犯,在此之前,他们必会提出移封一事。真田先生认为,既不想移封,又想让落成礼平安进行,绝无可能。因此,请一定要小心……”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明石扫部接过话茬,道,“真田的意见,是若江户有意动手,绝不会给浪人集中到京都的机会,在此之前,他们便会令我们把大坂城交出去。”
“正是。因此,我们一定要提前作好准备,否则事起仓促……”内藏助立刻应道,然后不等人反应,就端起酒杯,“在下再喝一杯就退下。一路匆忙,还未回过寒舍呢。
“好,辛苦了。”大野治长脸色变得阴沉。渡边内藏助惹得淀夫人不快,更让治长不安:莫非真要发生战事?
大野治长心境非常复杂。他绝非单纯地主战,他骨子里完全清楚幕府的强大,以至于在关原合战中,他倒向了家康。尽管如此,他却不想让秀赖母子与江户亲近。小出秀政和片桐兄弟都为了丰臣氏与江户的亲睦,不懈努力,治长却对他们产生了强烈的妒忌和愤怒,这不仅是出于自卑,更因想显示自己的能耐。前时家康,与秀赖在二条城会面,治长这种情绪就凸现出来了。以前他至少还能自我控制、反省,可到了近来,竟有些脱离常轨,似总盼望能发生些大事,以显示自己的重要。
对那些前来控诉江户不义之人,无论他们是洋教神父,还是牢骚满腹的浪人,治长皆十分欢迎。并且,当他们发泄那些不合时宜的牢骚时,他就刻意装出侧耳倾听、深有同感之态。这么做,总免不了生出些波澜,让淀夫人和秀赖有所触动,这让他感到甚是快活。
“修理,该如何是好啊?”淀夫人必会苦恼之极,求助于身为男子的治长。长此以往,他的人生定会豁然开朗。但现实却恰恰相反。大久保长安死后,种种风波让淀夫人变得更如男儿,这样,治长也就益发喜欢暗中推波助澜。
尽管如此,治长绝不想以大坂现有的武力,与江户正面对抗,况且,他也不认为现在的大坂可与江户抗衡。最起码,若骚乱大起,片桐且元兄弟就不得不引咎离去,他的责任自然就比现在重得多了。
治长认为,自己既深得大御所信任,也得淀夫人喜炊,一旦发生紧急情况,还可说服双方。但渡边内藏助刚才的一番话,却让他大为恐惧:若真田幸村要来大坂,便极有可能彻底打翻他的如意算盘。在关原合战时,大坂都无能为力,十四年后的今日,又能如何?
渡边内藏助退出之后,治长慌乱起来。松仓丰后果真以重兵封锁了京坂大道?念及此,他对淀夫人道:“内藏助有的话令人难以放心,治长想前去问问他,恕先失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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