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停了,盛芷自己开一部黑色英国双门小跑车,洒脱地向他们道别,然后驾车闪电般呼啸而去。
天气很冷,佳期呼出大团的白雾:“不好意思,搅了你的约会。”
他嘴角微沉,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她说:“你妈妈很为你担心,因为出院的事,其实上海这边也有很好的医院,治病总不能半途而废。”
他看了她一眼:“你说完了没有?”
这样冷的天气,刚刚从暖气充分的咖啡馆里出来,太冷了,冻得人脑子发僵所以反应迟钝,她脱口又“哦”了一声。
“回家去。”
冷着脸扭头就朝前走,她跟上去,他走得很快,冷风吹起他的大衣,扑扑地翻开,露出里面深灰衬里,仿佛鸽子的羽翼展在风里。冷空气呛在鼻子里很酸,他步子太大,她跟着吃力,上气不接下气。亦步亦趋终于跟到车边,他拉开车门,干脆停下:“我叫你回家去。”
她拉开另一边车门,把手提袋扔进车里,十分干脆地告诉他:“我不回去。我搭了两个钟头的飞机,跑到这里来不是来看你发大少爷脾气的。我隐忍你是因为你身体不好,但不代表我就要看你的脸色,被你呼来喝去。我告诉你,我就不回去,除非你回医院。”
然后上车,泰然自若关好车门。
他扶着车门站在那一边,仿佛是啼笑皆非。
过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上车启动。
他依旧绷着脸:“你住哪家酒店?”
她想起那张信用卡,赌气问:“上海最贵是哪一家?金茂君悦还是上海四季?”
他终于瞥了她一眼,减速将车转弯掉头。
车子驶回她曾按了许久门铃的地方,大门式样老旧毫不起眼,驶进去后沿着幽深弧形的车道一转,视线里才出现精心布置的花圃,潺潺的大理石喷泉。花园里笔直的水杉,只怕都有了数十年合围粗细。还有两株极大的香樟树,依旧浓翠如盖,掩映庭院深深。车道一直驶到尽头,才看出树木掩映后的西班牙式大宅。
房子颇有些年代,走进去觉得像博物馆,因为旧,因为大,客厅空阔似殿堂。家具陈设老旧,壁炉里竟然还生着火,米色的地毯上躺着一条哈士奇,头搁在爪子上,睁着褐色的眼睛看着她,模样气质都像一匹狼,可是那种凶狠被慵懒完美地掩饰了,见她走近亦不动,连尾巴都懒得摇一下,这样的狗,倒真像是他养出来的。
“喝什么?”他十分客气地问,看来竟打算将她当成一位客人来招待。
其实她没有吃饱,还是半饥饿的状态,而且站在这样殿堂似的深旷空间里,人也觉得冷,还是那个词——饥寒交迫。
她说:“蛋炒饭。”
“什么?”
“我要吃蛋炒饭。”佳期在心里叹了口气,在这种好似电影布景的大宅中提出这种要求,不知会不会遭打雷劈。
阮正东请了位很好的厨师,起码炒出来的扬州炒饭十分地道,虾仁新鲜,火腿丁咸香可口,连青豆都颗颗酥软。厨房送来时配了一碗干贝冬笋汤,这样的好吃好喝,才像他素来的风格,处处都挑剔,处处都要求最好。
他坐在很远处的沙发上,旧式的沙发又宽又深,显得他的人似乎瘦了一点,仿佛陷在那沙发里。那条哈士奇就趴在他足边,睁着那双褐色的眼睛,她吃饭的时候他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并没有点燃,含了一会儿又取下来。
吃饱了之后他对她说:“你还是回去吧。”
语气已经平淡,她反倒觉得难过,从前她吃饱了就会好过一点,现在渐渐失效,吃饱了仍旧难过。
“为什么要出院?”
“那是我的事情。”不知为何他的声音有点生硬,“总之请你回去,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旁人来干涉。”
她静了一会才说:“原来你都知道了。”
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屋子里没有开灯,壁炉一点火光映在墙壁上,他的脸在阴影里,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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