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好材料,用小棍儿搅着,说:“小高,你给我缝一个挂线的小石黄口袋儿。”
她一笑,顽皮地说:“真是北京侉子,我们这这叫粉线抽抽。”
一句话就显得近乎了好多。我明白了,这个女人何以如此一见如故呢?因为她和我二姨一家太熟悉了。
我也说:“我这可是地道的普通话呀。”
“好,好,是标准的北京普通话,行了吧?”她又学着我的腔调说。同时,手不闲着找来碎布、针线和一条很长的粗小线。她的白皙的手拿着剪刀在做鞋帮子的袼褙上迅速铰了一个三寸长的双肚子葫芦,又照葫芦的样子剪了一个红布,一个绿布,装上石黄,放上粗小线,用针将葫芦的周围缝好,这个所谓的粉线抽抽就做好了。
我真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做好了这么个工艺品,刚要拿过来看看,她却轻轻地打了我的手一下,头一歪,嘴一抿,又将粗小线的两头各穿了俩红绿珠子,才说:“急甚,这才算完活儿。粗针大线的,你可别笑话。”
我拿过来,欣赏着,说:“好一个心灵手巧的人儿。”
“唉!”她长叹了一口气,说:“用不用我跟你挂线?”
“当然用啦。开始吧。”我说。
于是她拉着线的一头儿往出拽线,葫芦里飞出石黄的粉沫,此时,她好象一位老师傅单眼吊线看高低偏正,非常准确,我俩配合得十分默契。
接着,我便用大刷子刷胶矾水,刷白粉土子水,用腻刀刮腻子。我一边干,一边琢磨这么做的原理,并且,找出相应的既快又好的方法,我的整个身心全部投入到工作之中,说实在的,这比织席和在大田劳动轻松愉快多了。
干着干着,我猛然回头,看见高玉萍坐在凳子上无所事事地用剪子剪着一张废报纸,她剪了一只小鸟,看了看,嘴一撅,将小鸟吃在嘴里,嚼了嚼,又呸地吐出来,如此这般反复多次,面部表情呆滞麻木,全无一点灵气,像个机器人。
我甚至可怜起她的呆样儿来。忙说:“你这是怎么了?呆雁似的?”
她像受了惊吓,身子一抖,头猛然一仰,似如梦初醒,说:“没干的,耍。”
“那你不能去地里干活儿?”
“谁伺候你呀?吃,喝,找东西。”
“生产队给请假?”
“只要有手艺人干活就给准假。”她几乎带着央求的口吻说:“你就不能一边干一边跟我叨啦?”
“叨啦,是不是聊天?”
“啊,是。我问你,北京那么好你为甚来这偏僻的后大套?”
“北京确实是好地方,可是没钱不行。”
“你经常去北京串?”
“我是人有工夫可钱没工夫。”我说,“所以,我才来河套,为了挣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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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大套的人只知道死受苦,我们这里的钱全让你们侉子给挣去啦。你们口里人全有本事,不像我们这这的人,看不见家里的烟囱就哭鼻子。”
“应该这么说,凡是出来的人大都是有本事的人,此地,黄河水可以流到家门口,旱涝保收,吃穿不愁,谁愿意出门受罪呢?没听人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吗?”
“我要是男的多好,也能出去转,山南海北都见识见识。”
“看来你这个人还是女强人哪。”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我会算命。”
“真的?是批八字,还是看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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