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先帝登基,他因着建储时立下的功勋晋封楚王,更手握重兵,拱卫京师,北伐平乱。原本权势风头一时无两,立下诸多汗马功劳,一年前,他却突然挂冠离京,从此不知所踪。
坊间早有传闻,说他是因功高盖主,以致兄弟阋墙,若不早点退步抽身,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因此,虽然他和益艳郡王一样,都是皇族近支里难得的还未婚配的青年王爷,益艳郡王炙手可热,却没哪家人敢把女儿嫁给他。
谁能料到,楚王竟还有一朝登天的时候呢?
新帝年幼不知事,所以这皇帝其实根本不是他来做,而是垂帘的太后和顾命的摄政王。恐怕先帝是怕太后坐大,以致外戚干政,方才委以楚王顾命之权,如此看来,楚王依旧深得先帝信任。
因此这道旨意一传出来,不知多少高门贵戚捶胸顿足,暗悔当初没在楚王落魄之时伸出橄榄枝。若是早早与其结姻,如今不就有了个做摄政王的女婿?更别说能借着这个新旧交替的机会捞取多少好处了。
林林总总,却都与玉姝不相干。
皇帝换了谁来做,谁又是摄政王,其重要对她来说还不如秦母因为哭灵辛苦,不慎在丧仪上晕倒了来得大。
宫中很快传出旨意来,摄政王道:“先帝遗命,一切丧仪从简,不可因朕之丧扰天下之安。”
因此有爵人家需入朝守制者,年七十以上许在家中致祭。又在京军民男女二十七日除服,外省军民男女十三日除服,举凡音乐嫁娶,官停百日,民停一月。
如此,秦母便得以回家。众人忙忙地赶来看视,宫里又打发了太医过来,诊过一回脉后,太医道:“老夫人年纪大了,又劳累了几日,方支撑不住。并无别症,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如此,秦母便得以回家。众人忙忙地赶来看视,宫里又打发了太医过来,诊过一回脉后,太医道:“老夫人年纪大了,又劳累了几日,方支撑不住。并无别症,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玉姝姊妹几个这才放心,三姑娘秦露笑道:“那位殿下倒是做了件好事。”
一时说笑一回,因秦母要休息,不便打扰,众人便散了,玉姝倒对那位素未谋面的摄政王也生出几分好感来,不过也是转眼丢开,因问凌波:“萧先生还没有消息?”
原来几天之前,萧璟便再没有进府来,因府里的主事之人都入了宫,一片忙乱之际众人都无暇理论,也只有玉姝记挂着罢了。
见凌波摇了摇头,她不禁忧虑,凌波宽慰道:“萧先生许是家中有事,方才绊住了,姑娘想,他一个大男人,还能被拐子拐了去不成?”
一句话说得玉姝笑了起来,却是不知为何,自打那天深夜先帝驾崩,她心里总觉惴惴的,十分不安,只不好告诉旁人罢了。
方转过一道石桥,一把清油绸伞飘然而至。蒙蒙细雨中,天地恍惚都浸泡在一片晦沉里,但那油伞仿佛一簇青竹,伞下之人青袍潇潇,似润玉无暇,晦色之中,竟觉满眼生辉。
玉姝一时间竟痴了——不过数日未见,却恍若隔世。
萧璟走到她面前,心内有千言万语,但竟默默无言。思绪不由飘到那天深夜,御榻之前,形容枯槁的兄长紧紧攥着他的手:
“……七郎,是五哥亏欠你。从来都不是你对不起我……是我,欠你……”
他知道兄长已经病得很重了,却还是宽慰道:“五哥,会好起来的。叫太医进来再给五哥诊诊脉,吃了药下去就好了。”
皇帝摇摇头:“不中用……”嘴里絮絮叨叨着,只说着他们兄弟二人小时的趣事,如何调皮捣蛋惹得母亲生气,如何合起伙来作弄夫子,被发现后挨了一顿好打……
那些事,也是萧璟许久不曾回忆起来的,他改名换姓,便好像将自己过去的人生也都抛却了,楚王、周景宵……他前半生,竟从没畅快肆意地活过一天。
“七郎,昶儿太小了,五哥没有可托付之人,唯独你……”说到此处,皇帝不由苦笑起来,“还记得母亲临终前,叫我一定好生照顾你,叫我们相互扶持……但我,竟没有尽过做兄长的责任。”
“反倒你扶我坐上帝位,老四他们不安分,若不是你早就要生事了……你又平叛、剿乱,夷灭乌瑟,替我大梁打下这偌大江山……”
说到此处,萧璟忙欲开口,皇帝示意他稍安勿躁:“你的功劳人人皆知,从前是我听信谗言,如今就将昶儿交给你,他若好时,这帝位可由他来坐,他若不好,你尽可取而代之。”
说着,示意夏兴递上一道密旨,萧璟展开来一看,只见其上竟写着将摄政王周景宵立为皇储,若新帝亲政时品行不佳,不堪为君,便着皇储继位。
他心内霎时间翻江倒海,纵是历遍世情,亦惊骇悲痛难言。皇帝死死抓住他的手,弥留之际,只道:“五哥欠你的……只待,只待来生……再还了……”
哗啦啦的声音里,雨势忽然变大。
冷风吹得萧璟手中油伞飘飘摇摇,见玉姝打了个哆嗦,他忙取下斗篷披在她身上,顿了顿,轻声道:“姝儿,我要辞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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